第149章 计划
  平心而论,这皇帝动不动就冲在前面,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朱由榔在自我意识里面,也从来没有拿刘邦刘秀这样的顶级君王来自比。
  说到用兵领军、御驾亲征,自己连拓跋珪柴荣这些人的零头都比不上,就连大将军朱寿也是碾压自己的存在。
  但现在赣州那边,去是肯定要去的,问题是谁去?
  若是皇帝自领一军驻守郴州,让其余任一统兵大将前去,其实也不是不行。但这样缺点太大:一则自己不懂兵事,要带兵北伐湖广,那是纯纯扯蛋;二是更为关键的问题:江西义军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援兵,不是粮秣,而是赤帜一面,才能勠力同心、桴鼓相应。
  而皇帝亲自去江西,最好的情况便是各地望风归附,受清廷压迫的百姓也揭竿而起,令本就在江西兵力不足的清军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至于最坏的情况......
  现在已经不是刚到广州的时候,如今有了一些小小的局面,身为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置一城乃至一国的未来于不顾。
  这就是朱由榔一直纠结的原因。
  彭燿与张同敞二人说的都有道理,但他的职责所在,就是要在各个看上去都很靠谱、或者都不靠谱的方案之中选出一个来,并且承担责任。
  但无论什么方案,做出何种选择,在韶州这个战线的大后方迁延时日,坐等战机消逝,那都是最坏的方案。
  皇帝在屋里憋了一天没有出门,眼见日头西进,又是一天将要结束,才堪堪走出门来。
  而出门之后朱由榔便发出一道旨意,除了彭燿之外,其他随驾官员将领都是喜忧参半。
  “着李明忠自宜章北上,进逼耒阳、常宁一线。若战局顺利,可前往衡州试探;若清军势大,当固守阵线,不得南撤。”
  “着苏文光部攻永兴,并扫清资兴、州门等地,确保郴州府境无贼兵作乱;调袁培基及工兵班随张家玉部东进。”
  “着张家玉部分三千兵马,自桂阳北上至桂东,防止清军自江西龙泉进入湖广;余下兵马,径直东进,至崇义候驾。”
  “天子亲军,及随驾禁军三千,自南雄、南安北上,与张家玉部合兵,随后进攻赣州。”
  这个决策实际上就是稳住湖广南部防清军侧击、进南赣会师金声桓。而攻击赣州的最终目的,还是让那反正之军腾出手来赶紧北上,保住南昌。
  军将们则是有喜有忧,喜的是随驾亲征,可以再立战功;忧的也是针对皇帝本人,要是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再大的功劳也等于零。
  朱由榔很清楚,“既要又要”往往是一样都得不到,最终的决定还是适当放弃了湖广的攻势,转而把重心稍稍放在了江西。毕竟张同敞那句话说得好,湖广是“剿”,而江西是“收”。就跟高考答题一样,先做简单的,再做困难的,也算是一种现实的选择。
  为了保险起见,还派出快马向全州送出旨意,让郝永忠领兵东进。广西官军只要能对湖广西南方向的永州施加压力,当地清军想必就无法再有余力骚扰北进的李明忠部。
  至于这位听不听话就不知道了,只是施加压力而已,又不是让他拿下永州府。再说他屁股后面还有礼部尚书吴炳坐镇,应该不至于完不成任务。
  这样算是兼顾了湖广的战线、江西的局势,以及皇帝本人的安全。无非就是在去洞庭湖的路上妥协了一下而已。但若是江西顺利,义军能控制鄱阳湖区域的话,仍旧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皇帝本人,好歹是攻城一方,再加上有金声桓的兵马在赣州城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命令一出,军营顿时行动了起来。埋锅造饭的开始准备餐食,库房屯放的兵器甲仗、炮子火药也一一收集汇拢装车,以便明天一早就出发。
  所以说治疗选择困难症的良药就是选择本身。一旦决定了之后,朱由榔之前纠结的心情就完全放下了。
  用完膳食,他便早早地准备就寝,结果天还没亮,便听到门口有人通报。
  “你说谁来了?”
  “是......是吕阁部!”通报的士兵显得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快宣!”
  话刚说完,便看到吕大器从门口冲了进来。朱由榔一看那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道他是接到传回去的消息,丝毫没有停顿便驾马前来。
  吕阁部毕竟是五十岁的老年人,虽然多有战功,但那也是运筹帷幄而已。前天派出八百里加急给广州送去消息,差不多半夜能到。就算吕大器看到了马上出发,也只花了一天两夜而已。这可是头发胡子都白了的人,精力损耗算是相当大了。
  而兵部尚书快马赶来,目的猜都猜得到。
  劝皇帝不要冲动。
  朱由榔赶忙扶着对方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吩咐下人去端一碗参汤过来,才对着吕大器说道:“吕卿先什么也不要说,坐着歇一刻钟,把气顺了来。”
  可这老头子却一反常态,脖子一梗:“陛下可是小瞧了臣!”
  “好好好,是朕小瞧了”,皇帝也是哭笑不得:“总之不要着急,朕知道你的来意,朕不会直接领兵杀出去的。”
  “那还差不多”,吕阁部听了也是松了口气:“陛下就在韶州经略全局即可。江西那边要收拾人心,陛下若是同意,无非也就是动动笔杆子,几份诏书的事情而已。”
  “呃......”朱由榔有点犹豫,不会直接领兵杀出去,不代表不会领兵围人家的城啊。
  见皇帝这番作态,吕大器眉头皱起,稍微有些无礼地看着对方,然后小心试探道:“陛下说不出去,与臣理解的不出去,不知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咳咳,吕卿家你听朕慢慢说来......”
  ......
  等朱由榔把全盘计划道出,吕大器却没有像意料之中一样跳起来反对,反而又开始捋起来他那胡子,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方案的可行性。
  “陛下的意思,就是湖广方向暂缓,先保赣州,让金声桓抓紧北上。待坐稳南昌,则江西大局已定?”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思路。”
  “那陛下可知,赣州建奴兵力?”
  “此前问过金声桓派来的信使,南赣总兵胡有升下辖五营,协守将领高进库、徐启仁二营。”
  “确定只有这些?”
  朱由榔点点头:“金声桓已经在赣州围了近半月,当做不得假。”
  吕大器听了沉吟道:“七营兵力,一营少则二三百,多则五六百。即便是取法乎上,按一营一千来算,也就堪堪七千人而已。陛下刚才说金声桓南下兵马号称愈十万之数,即便只算半数,也有五万人以上。”
  “可不能算完!”朱由榔赶紧提醒:“五万人,至少要拿八成回救南昌。赣州留下一万人而已。”
  “金部一万,陛下这边一万。以二万对七千......可行!”
  “啊?”完全没想到,这次老头子如此通情达理,三倍兵力攻城就同意了?不是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吗?
  “陛下计划详略得当,思虑周全,既确保了湖广南部安稳,又统筹了江西大局”,吕大器一如既往,提意见之前先来一顿马屁:“但陛下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赣州城,又不是非攻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