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全回到科考站后,不光是童教授性情大变,同样还有吴乐,不过是走两个极端,一个彻底好了,一个整天闷闷不乐。
  吴乐的情绪反常引起科考站领导的注意,怕他又会出现几年前的情况,经常找他谈话,让他放下心理负担,多次重申自然灾难谁也把控不了,并不是他的责任,能在那种险境里带着大家争取救援时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无论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也是他随生物队一起回国的原因,不光他一个人,参与最后一次科考的其他幸存下来的地质队员也都回去。
  南极科考队员因常时间的在陌生环境里工作,面对的只有同事几个人,工作之余生活枯燥乏味,一般回国后,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正常的交流。像这种遭遇突发事故,又看着同事在眼前消失,很容易造成精神类的疾病。回国休养,心理干预是必须要做的,严重的至少两年不能再来南极工作。
  吴乐因以前有过同事在眼前失去生命而得抑郁症的情况,如今又再次上演那一幕,而且是5人,让他精神再次遭受打击,如果不回去治疗,将会是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回来后吴乐没有主动和任何一个人交流过,除非是公事,经常看他坐在外边独自发呆、沉默,有时候甚至不出自己的房间,饭点最后一个到,一顿饭吃两个小时,别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睬,让人很担忧。
  快要离开了,晓露觉得这次来还没有来及得享受南极的美景,这里虽不如原先的科考站那么绝美,至少来过南极科考。晓露想到要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也许这次离开再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兴奋地找了半天相机,才想起当时从森那里走得太过着急,又一次丢在了那里,顿时心里很沮丧,没办法只能用手机拍了。
  拍了很多自己和冰山、海洋,还有各类动物的合影,能看到动物真好。比起之前那个考察站深入腹地,除了人是有生命的,周围毫无半点生气,显然这里要热闹很多,周围有好几个国家科考站之间相互串门,晓露也与他们合了影。
  正当拍得兴起之时,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队员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她一眼能看出那个身影就是吴乐。
  走近跟前发现他正在看着不远处海冰上几只海豹在悠闲地戏水。搁在平时,如果他这么无聊在这里一看就是老半天,眼睛都不带眨的,晓露肯定不会理会他,甚至挖苦他。经历过这次灾难以后,她已然了解了他,如果自己是他可能也会这么自责,毕竟是自己负责带队,安全都在自己手上,责任比天都大。
  “海豹好玩吗,你天天这么看不累啊?”晓露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他都没有发现,就主动和他说话。
  “你来干什么?”吴乐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我也来看海豹,看你这么盯着,可能觉得这几个海豹特别吧,就过来看看,不欢迎我吗?”晓露调侃道。
  吴乐没说什么,他知道晓露来的用意,也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继续看他的海豹。
  “都过去了,你也要振作起来,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晓露劝慰道。
  “你不明白,他们是和我一起共事几年的同事,有的还那么小......”吴乐几乎带着哭腔。
  “你这样反差太大了,刚出事的时候怎么还好好的,我看你是闲得,还是要忙碌起来就不会这样了。”
  “那时我不敢想,其实当时我心里很难过又恐惧,我怕其他人还会出意外,哪怕你们都躺在了雪地里,我还在想着希望出现。”
  “我们不是都得救了吗,你就放宽心点,没有人怪你,那次就是意外,谁也不想自然灾害发生的,你能斗得过自然的力量吗?用自然灾害引发的意外来惩罚自己,自暴自弃,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吴乐吗?......对了,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吴乐,没有快乐,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板着脸,现在又哭丧个脸,跟谁欠你多少钱似的,人都已经去了,你这样下去,能解决什么问题?”晓露说得句句扎心犀利。
  吴乐被说得无言以对,
  “如果我死了就好了,该死的应该是我......”吴乐顿了顿感叹道。
  “死死死,一个大男人整天把死挂在嘴边,活着的人怎么办?咱不说你对不对得起你的工作职责,想过你远在国内的亲人吗?”晓露此时有点激动。
  “说来你也不信,那次冻僵在雪地,我以为真的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死光,只有南极才有的,周围只有光,冰山也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的雪白,像进入了混沌世界,我只是听说过死光出现时,人们会因恐惧而死亡,可是那时也没有恐惧,看着你们都死了,心里很开心这个光来的可真及时......后来我看到自己来到了天堂,和你们在一起,我很欣慰,可惜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救了。”
  晓露听完有点蒙圈,没有再指责吴乐,她听得出来,那是森救了他们之后在他的基地里所发生的事情,和包子所说如出一辙。
  “那你有没有在天堂看到遇难的5名队友?”晓露顺着他的话问道。
  “没有,只有我们这几个被救的人。”吴乐摇摇头说道。
  “我来给你解析这个梦,没梦到他们,是因为他们已经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换言之他们也不会怪你;只梦到我们,那说明你对我们还有未尽的责任,死都要绑在一起,还好最后我们都活过来了,还是因为你对我们的责任没有完成,所以想死老天都不会收你,要活着来完成。你看看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和遇险时判若成两人,像是在对我们负责任吗?还要我们来劝你,唉!”晓露一口气说完她的胡编乱造,觉得自己这一刻不比包子那张嘴差,不免有点暗自得意。
  吴乐看看晓露,没有再说话,他并不以为这是真的,但是看到晓露这样不余遗力的来开导自己,这份心就让自己很感动,想想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矫情,还要一个和自己同样经历生死的小姑娘来劝解。
  “谢谢你!”
  “明白了吧,所以,我们一起回国好好放松一下,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生活充实一点,还有一点很重要,你以后要多笑一点,这样有助于心情放松。”
  晓露说完后看看吴乐那张黝黑的脸,紧锁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同时掠过了一丝笑意。晓露知道自己今天的苦口婆心总算没有白废,由衷地感到欣慰。
  雪龙船一天后停泊在了科考站附近的冰海上,没有专门的港口,都是通过直升机才能上船,包括物资和一些生活垃圾,运送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
  这次不是大批人员回国,仅送生物队和部分参与腹地科考的地质队员,直接送他们到澳洲乘坐航班回国,这样大大缩短了时间。
  回去的路途比来时更不好,天气的原因,也到了季风期,离开了南极圈到达南太平洋,雪龙船一路都是在****中颠簸,好多队员还是承受不了哇哇大吐。
  吴乐一改之前自责忧虑的状态,配合医务人员给大家补充盐水,晕船药物等,这才是他真正的状态。他久经这段路程,身体素质要比他们强很多,不会出现晕船状况。
  过了风带队员们才好很多,能到甲板上去晒太阳,看着远处的美景,或海岛,或捕鱼的渔船。
  初次来南极的队员,大部分都不想再来这里了,尤其是亲历灾难的队员现在仍心有余悸。看到轮船外面的风景,哪怕渔船还在远处都要主动打招呼大喊几声,有的甚至激动地放声大哭,大部分是经历过生死逃亡的队员,包子也不例外。
  “你才来南极几天就哭了?有的来三四个月也没有像你这样哭过。”吴乐对抽泣中的包子说道。
  “你不懂,他们哪个经历过这种灾难的?还是活着好。”
  “有的越冬考察的人很长时间看不到白天,考察站也就几个内部技术人员在维护机器正常运转,多日看不到白天,又没有人气那才叫崩溃。”
  包子听完,吓得腿都打颤。
  “太恐怖了,我再也不来了......”说着把自己的头盔扔到海里。
  一众人都在大笑。这句话代表了很多队员的心声,尤其是生物考察队员,为什么轮到他们来就出现这种糟心的事,差点把命都搭在这里。
  南极到澳洲的航程差不多有十来天,又因暴风雨耽搁了一些时日,行程较为缓慢。越接近内地气温就越高,队员们脱去了厚厚的外套,享受甲板上的海风,这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雪龙船还在路程附近的渔船上买了很多海鲜。晚上他们就在甲板上席地而坐享受了一个难得的海鲜盛宴。
  吃着海鲜,队员们心里很感慨,这么多天,第一次吃新鲜食物,有的人狼吞虎咽,有的吃着哽咽住了。很感谢船长的关心,让他们紧绷的情绪瞬间得到了释放。
  吴乐情绪好了很多,还有归功于晓露的点拨,想想自己还不如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子那样内心强大,感觉很羞愧,看着昔日的队友们在船上这么开心,他从来没有见过,或许是自己平时太过于严苛吧,又或许像晓露所说,自己本来就是不懂快乐的人,才让整个科考队死气沉沉,看不到他们内心真实的另一面。
  他们用饮料代酒互相敬着,两队在遭遇险境时的隔阂慢慢被眼前氛围化解,没有了距离。
  晓露看着吴乐开心地笑着,让她很意外,从未见过他这么笑过,哪怕一丝微笑都难得一见。看着他黑脸再挂上夸张的笑容,和之前一直板着脸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人,她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