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方日头正盛,洒落在众人身上。
  冷翰墨立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清冷的风吹动鬓角的碎发,冷翰墨衣袂飘飘,眼底带着一如往昔的冷漠。
  车夫怯生生看了眼他,在心里琢磨着宋璇玑挺身而出,是不是冷翰墨授意。
  然盯着看了半晌,也未曾看出什么名堂,只能如旁边一群人那般,紧张地盯着不远处的宋璇玑。
  宋璇玑把买好的药递给老妪。
  “这个药回去后一定要日日喝着,喝三到五日,若还没好转,你来国师府寻我。”
  老妪泪眼婆娑,拉着清醒过来的孙子给她磕头。
  “姑娘是这孩子的再生父母,我们祖孙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
  宋璇玑骇然,连忙把人搀扶起来。
  哪怕知晓这个朝代的登记制度如此,且随时随地便能下跪,她还是难以接受。
  好不容易把老妪劝说好,让她带着孙子回去休息,方才觉得浑身舒畅些许。
  抬手擦拭着鬓角沁出的细汗,幽幽地叹了口气。
  回到马车附近,正好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
  四目相对时,冷翰墨低声冷嗤,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宋璇玑莫名呼吸一滞,刚才那双眸子里的情绪,让人浑身发凉。
  “宋姑娘,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我们还得赶紧回国师府呢。”
  车夫的声音唤醒了宋璇玑,她赶紧提着裙摆回到车上。
  冷翰墨在进入马车前,回眸深深地看了眼宋璇玑。
  宋璇玑硬着头皮进入马车当中,相当拘谨,在看见冷翰墨手中之物时,表情变了变。
  “师父。”
  宋璇玑终是呐呐地唤了一声。
  匕首在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幽光,仿佛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让她呼吸都急促了些许。
  冷翰墨微眯着双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倒是厉害。”
  宋璇玑握紧拳头,强撑着脸上的表情。
  “弟子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
  冷翰墨脸上表情越发深沉,匕首倏地靠近,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尖锐的刺痛让她黛眉微蹙。
  白皙的脖颈上沁出点点红色鲜血,衬得她的肌肤越发苍白。
  随着吞咽的动作,拉扯到脖子上的伤口,宋璇玑黛眉紧锁,直勾勾的盯着冷翰墨。
  “你果然是想要收买人心!”
  冷翰墨眸子里迸发出寒意。
  宋璇玑愣怔片刻,明白了冷翰墨的意思。
  冷翰墨身为国师,受万人敬仰,当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宋璇玑几次插手,前面是求雨,而今是救人。
  这些动作,都和冷翰墨所为背道而驰。
  身为冷翰墨的弟子,便只能是他的弟子,不能有任何僭越之举。
  宋璇玑心底发凉,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她咬咬牙一把握住了冷翰墨的手腕。
  看上去那般清冷如昔的男子,手臂强劲有力,手背筋脉微浮。
  刚才还一脸冷意的冷翰墨,看见那只素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脸色越发铁青。
  “你找死!”
  眼看着便要命丧于此,宋璇玑赶紧道:“弟子还未完全解开师父的毒,师父便不能让我死!”
  “威胁我?”
  凤眸中寒意更甚,宋璇玑强忍着俱意,直面那双眼睛。
  “弟子不敢威胁师父,只是担忧师父的身体。”
  马车当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宋璇玑以为未能说服冷翰墨时,脖子上的匕首松懈了些许。
  冷翰墨闭上眼睛,遮掩了眸子里的寒意。
  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趴在凳子上喘息着,半晌后方才感觉脖颈上的疼痛缓解,她深吸口气后起身,擦拭了脖子上的伤口。
  “弟子有一事想要同师父商讨。”
  目睹了外面的一切,宋璇玑心中情绪百感交集,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
  她虽人微言轻,是沧海一栗,却也想要为生活在地狱中的百姓做点什么。
  可她终究没那么大的能耐,冷翰墨却不同。
  他是国师,受万人敬仰的国师。
  冷翰墨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只安静地坐在旁边。
  “方才弟子见百姓们活得疾苦,如今世道并不太平,弟子想要尽我所能,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短暂的嗤笑响起,冷翰墨懒洋洋的睁开眼,慵懒地靠在窗户上,似看跳梁小丑般看着她。
  “你倒是悲悯众生。”
  宋璇玑握了握拳,低声道:“师父乃是国师,更是悲悯众生,倾尽一切为百姓们做事。”
  “是吗?”
  冷翰墨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宋璇玑不敢妄自揣测他的心意,却也还是因他这句反问心里发沉。
  离开了宋家,宋璇玑如今只能依附于冷翰墨,哪怕眼前人丝毫不曾把她当成个人,她也得想尽办法留下。
  眼下提起这些,确实是不应该了。
  她有些后悔,便是不该提及这些的。
  朱唇嗫嚅,声音闷闷的,“百姓们很信任师父,师父爱民如子,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
  “弟子深知不合规矩,可也不愿意看着百姓们流离失所,便想要做点什么,想来师父同弟子有希望的想法。”
  为让冷翰墨答应,宋璇玑不得不开始道德绑架,只盼着冷翰墨悲悯众生的眼神是真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冷翰墨就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唇角的弧度深了不少。
  他撑着下巴,靠近了宋璇玑些许,就在两人快要接触到时停下。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冷翰墨挑眉。
  “我……”
  “宋璇玑,我可没你那么博爱,你想要拯救他们,便自己去做,何必拉着我?”
  冷翰墨嘲讽地望着宋璇玑,那双漂亮的眸子含着讥笑,让宋璇玑哑口无言。
  “你凭什么觉得凭你一人的能耐,能拯救天下苍生?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宋璇玑自然知晓自己的不自量力,她在提出这件事时,就意识到了这点。
  “可弟子无法眼睁睁看着。”
  宋璇玑抬眸看着冷翰墨,满眼坚定,并没有因为冷翰墨所言而动摇。
  冷翰墨剑眉微扬,好整以暇盯着她良久后,闭上了眼睛。
  马车内气氛凝重,就在宋璇玑以为冷翰墨睡着时,冷翰墨幽幽开口。
  “笑话。”
  宋璇玑心猛地一沉,垂着眉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