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皇宫。
  嘉靖帝虽然病着,可不妨碍他提防着幽王,当幽州捷报传达到天厅时,看到上面写着幽王受困于幽州,在缺少粮草的情况下,如何以少于三倍的兵力战胜北狄大获全胜,杀得北狄直接退兵五十里,后面的吹捧的词他一个字都没有看,便将捷报重重砸向地上。
  “战神,西周战神!”还真是老天庇护,这样掣肘他都能赢,朕的西周是没有他就不能安稳太平了?!
  “传朕旨意,柳嘉宏无能,秋后问斩!”
  原本奉旨押解回京待审的柳将军,因为幽王的大捷,民心会空前的强大,拥立他的人会越来越多,让皇帝惶恐不安,将这一切错都是柳嘉宏无能。
  再不顾左相的背后势力,也不想给柳家颜面直接将人定了死罪。
  周顺张了张嘴,想劝两句,看到皇上赤红的眸子把到嘴的话全咽下,他可不敢,也没必要替柳家人多嘴,落得让皇上猜忌。
  如今的皇上因为双腿不能行,脾气越发地暴躁了,最近被处死的宫娥可不少了。
  他心中憋闷,曾经还有太子与他分忧,还有大儿子懂他心境。
  如今景王被他贬去番地,皇后死了,贤妃也没了,甄贵妃疯傻在冷宫当中,身边能与他说说话的人都没了。
  疲倦与无力感席卷全身,嘉靖帝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
  如何对付那个能力过于强大的十四弟,还没有想好,忽然他想念寒儿了。
  “周顺,备龙撵,朕要去一趟宗人府。”
  周顺没想到皇帝竟然要去见废太子,听闻太子近来不行了,难道是父子连心,皇上感应到了?
  当好一个奴才就是主子说什么都不要质问,去做就是了。
  皇上被人抬到废太子关的小院门,才一推开门,一股子恶臭差点呛得门前几人作呕。
  皇上闻到这股子气味,恶狠狠地看着宗人府伺候的差人,眼中的愤怒无须言明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上很生气,太子即便被废了,那也是他的儿子,怎么可以让他的儿子住在这种潮臭的房间,这就是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是大大的不敬。
  差人吓得瑟瑟发抖,被皇上的龙威吓得当即跪下。
  “皇上,不是小的伺候不周,是里面的那位爷已经大小便失禁了,一刻钟前才换了干净的被褥,这是又脏了床铺,咱们还没来得及更换,才会让异味这样地重的。”
  皇上听闻儿子病重到这种程度,眼圈都红了。
  周顺晓得皇上这是心疼儿子了,喝斥道:“既然忙不过来,就不会加派人手?怎么可以让五爷受这般罪。”
  下面的人心里发苦,谁能想着一个被废了的太子,还能得到皇帝的亲自来看,唯唯诺诺跪在那里只能含糊地答道。
  “加,加了人手的,他们,他们都去拆洗被褥了,不然不够给里面的爷换洗。”
  皇上不想听他们狡辩,喝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开窗通风?”
  这天还热着,这样重的气味是想活活憋死他的皇儿吗?
  差人心里想着,开窗?开窗那屎臭味不就飘出来了,他们还怎么呼吸。
  可是他不敢说实话,只道:“是里面的爷身子越发不好了,开了窗他会喊冷,咱们才关着的。”
  撒谎可以保命,他们一天能说的全是谎话。
  皇上再不想听他们狡辩,听到寒儿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拍着背他的小公公肩膀,“快进去,朕要看看寒儿。”
  周顺先一步挡住了路,“皇上,不差这一会,奴婢进去先将屋子里的空气换新一下,您再进去,仔细伤了龙体。”
  那气味每靠近房中一步,就呛鼻的很,皇上再爱儿子,也不会糟践自己的身子,容了周公公的话,在外等了一会。
  周顺屏住呼吸,在闭过气之前终于将窗子推开了,一下子院中的人都忍不住紧了鼻子皱了眉毛。
  好在那气味闻久了,作呕的感觉过去,便也能承受得住了,他们可不敢在皇上面前露出嫌弃。
  小太监背着皇帝走进了内室。
  房间很少,一厅一室,正厅的茶桌上积了一些的灰尘,可以看出有一阵子没人坐在这里用茶了。
  土坯的墙壁甚至没有粉白,墙角积着厚厚的蛛网,皇上不过才进来,就被眼前的寒酸与破败忍不住心疼了。
  他的儿子只是病了,才迫不得已用贱民的命为自己续命,就被那些朝臣不依不饶非要他处罚。
  当时要是自己身子争点气,没有昏厥过去,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
  即便害他儿的人都死了,可是他的儿也坐不回太子位了。
  恨,好恨啊!
  “父皇,是你来了吗?儿臣好像听到您的声音了。”
  阡陌寒虚弱的声音将皇上的思绪打断,越是靠近内室,那刺鼻的恶臭味道就越重,小太监想将皇上从身上放下来,可房中只有一张土炕,还被废太子霸占了,看那被子上的污秽,也不晓得多久没换过了,他没办法将皇上放在那里。
  好在周顺看出他体力不支,搬来了凳子,这才让皇上在床前安坐了下来。
  可是嘉靖帝才刚坐好,只瞥了一眼,心就再次因为心疼而揪了起来。
  他这一生,共孕有七子,老五无论是聪慧还是样貌都是几个儿子里最拔尖的。
  眼前颧骨凸起,面颊凹陷、双眼暗黄皮肤发黑的男子,是他那个丰神俊朗、文武全能的寒儿?
  房间中的光线很暗,皇上适应了之后,发现儿子面色发黑竟然是生了极重的皮肤病,仔细看黑色的皮肤下是紫黑色的血点。
  这是得了什么怪病,为何会让人变成这样?
  他想触碰一下,问他疼不疼,抬起的手还是落下。
  阡陌寒黯淡的眸子里流出一行泪,脱相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真好,还能再见父皇一面,孩儿知错了。”
  他就像是回光反照一样,说完这句话就合上了眼,因为过于消瘦,他咧开的唇都闭不紧了,微张着露出发黄的牙齿,已经有了死相。
  “清漓,为何不肯原谅孤,清漓…”
  皇上听不清他在呢喃什么,便命人挪了挪身下的凳,俯身附耳过去,发现寒儿已经病得如此,竟然还一直唤着白清漓的名字。
  他拿出帕子盖在了儿子的脸上,随后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口鼻。
  既然活着已无尊严,不如死掉,死了就不必再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