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吗?”“岂止严重,简直太残酷了。落木柔军走后,福山义工协会组织的焚尸队中有九十多个群众喝了有毒的水死了,可是这些水早先已经检验过,证明是宜于饮用的。应该是在最后时刻,通向一个水龙头的水管给放进了微菌毒素。这些群众喝了水,过了一天就离奇死了,医生对此无能为力。”昆宁顿突然瑟瑟发抖,这不仅仅是因为夜晚的寒气,“老公,不可以放弃福山吗?”
  “不可以。国都温泉城是‘心脏’,福山则是我们的‘肝脏’!你要晓得,为了反攻,巡司国人的确非常需要它的存在,我们也不能把它夷为平地。当年,牵牛星的魔族人征服了它,但并没有把它摧毁,他们给它增添了新的东西,他们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这里。你眼前的这些街道,儒教徒、沙弥、道士、基督教徒、伊斯兰教信众,当年也曾在这里走过,也许他们也曾经站在这些山丘之上向人们传道。在莫比乌斯星球上,人类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对历史的裁决太无知了,我们弄不好会过于莽撞,把福山从地图上消除掉。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为未来的美好前程而战。”
  昆宁顿又哆嗦了一下,平田抬起手臂,抱着她的双肩,挡住寒气的侵袭。“对不起,我不是那么想。”她说。“天冷起来了。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前,我还得同你讲讲卡斯帕罗夫的情况,还有战争科技情报部。我知道卡斯帕罗夫很爱福山,他已经派来了七个由总统府直接掌控的‘锦衣卫’。老婆,你听着。他们来到这里之后24小时内死了两个,一礼拜内全部死光。福山早等着他们来送命。可是,卡斯帕罗夫为什么还要把你派来?”“我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她毫不含糊地说,“老公,我……”
  “别提了。”平田泄气地说。他记起以前也出现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他取下帽子,用手指把稀疏的头发往后掠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到你的大篷车上去。”她用深邃的眼光俯瞰全城,城市被逐渐逼近的夜色笼罩着。她回转身,背靠在石栏杆上,说道:“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拉蒂尼娜给我们留下的东西是有选择性的。我想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对具体的人会作出不同的调整反应。它能这样做吗?”“这就是我们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了,它是有选择性的。我说过它会把医生杀死,而留下病人的命,我不是随便讲的。这件事果真发生了,医生给杀死了,结果病人都会死的。一件东西要害众多生命,这,就是卡斯帕罗夫和拉蒂尼娜的逻辑。不过我敢打赌这件东西是有识别能力的。”
  “可是这么个机器怎能识别谁是谁呢?”“你现在是情报部的,老婆,我倒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耸耸肩膀,把衬衫胸部的扣子扣牢,然后爬到轻型装甲车里的单人圆背折椅上。她说:“别问我,我只是个大校。”平田爬上车,坐在她身边,随即开车。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黑暗的山坡上。她可以看出,老公在夜色中驱车前来这个俯临城市的悬崖,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她望了望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似乎又像往日一样,陷入了沉思。车子驶到半山腰时,路叉开了。她抓住这个时机问道:“老公,拉蒂尼娜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和她最近会过面吗?我是说,在战前。”
  “没有。只是远远地看见过一次,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如果说,有人了解拉蒂尼娜的荒怪离奇的想法,那就是卡斯帕罗夫了。卡斯帕罗夫自己不到福山来,也就不足为怪了。”昆宁顿正想再问,却被车上电话机里“噼噼啪啪”的响声和不时的低声交谈打断了,电话机里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而响亮。“巡司控制站找平田上校,紧急事件……”平田伸手拿起听筒,同时照旧以原速度开车下山,“我是平田。有什么事,控制站?”“详情不明,上校。‘锦衣卫’负责人要你马上去。地图指示38,83,我重复一下:38,83。”“知道了。”平田说,“我在路上。”他转身对老婆说:“很抱歉,我得马上到那里去。你考虑一下,你是不是跟我一道去,对你也许会有帮助的,你可以直接了解这个紧急事件的情况。仪器板后面有一张地图,你是不是把它找出来,看看上面‘38,83’指的是什么地方?”
  昆宁顿拿起一盏看地图的灯,察看着折起的扉页,然后说:“谢斯菲尔德教堂。”“就是卫戍部队教堂。”平田看了看表说,“神父的晚祷才做了一半呢。”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路上一片漆黑,没有别的车辆,好多地方铺满了残砖碎瓦,很不好走。十多分钟后他俩来到教堂,开到门口停下来,前面排列着15辆轻型装甲车和卡车。他俩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神父的胸膛正中间被钢钩刺穿,长十多厘米,直径约三厘米。发射钢钩的装置安装在古色古香的读经台里面。当神父正在读经台前朗诵经文,钢钩发射时有一股巨大的冲力,这股冲力把这位不幸的人推到一根金丝楠木大圆柱上,把他钉在那里,他的头向前低垂,死时凝固的神情表明他对顷刻之间从生命走向死亡的飞来横祸难以置信而又惊惶不已,好像现在还心有余悸。
  在场的共有二十多人,有军人、“锦衣卫”、三个技术人员,他们多已回到座位上,继续祈祷。“被杀死的应该是医生,不是神父啊。”平田平静地说,随即转身对“锦衣卫”负责人说:“你派几个人来把这块地方拆开,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架摄像机,那个东西有了摄像机才能发挥作用。再查找一下通向那个可恶的死亡陷阱的电路。”“今晚吗,上校?”“今晚。”平田说完就转过身沿着教堂的通道往回走,忧伤地摇摇头,昆宁顿跟在他后面。“你怎么会认为那里面有一架摄像机呢,老公?”“摄像机总是有的。有了摄像机,福山城里的那个发射装置就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了。那个发射装置也许几年前就安装在那里了,它对于周围的一切事物,任何人都无动于衷,只是当它想杀死的那个人在确切的时间站在预定的位置时,它才进行袭击。它有极大的耐心,它有一万只‘千里眼’,这就是福山城这个杀人犯的面目。”
  “摄影机很难找到吗?”“也许很难。你要知道,他们做的这架摄影机是非常小的。不过,如果你肯定那里有一架摄影机,那么找起来就容易得多了。”“你找到了摄影机,我想看一看。”“当然。不过恐怕不是一下子找得到的。”平田环顾四周,困惑地看了看教堂里复杂的结构,黑压压的屋梁、格子细工交织着的帘幕、装饰华丽的走廊、宗教的象征物、精致的浮雕、圣徒的塑像,凡此种种,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艺术融为一体。平田恨恨地说:“那个东西一定在上面什么地方。遗憾的是,等一个人死了,我们才知道到那里去找。”“老公,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把它找到。”
  “唉,等我们找到了,这架摄影机肯定已经达到它的目的了。老婆,你敢打赌,这里不会再有第二个或第三个这种杀人器械了吗?也许有一个器械已经对准了你或我的心脏,如果我们向左或向右再动一步,它就会射击。反正,我不会打这个赌的。”站在教堂的灯光下,平田面色苍白,他好像又老了一头似的。“这个器械已经杀害了六个情报部人员了。如果让我碰上卡斯帕罗夫,我一定亲自把他杀死,因为他把你派到这里来。走吧,我送你回大篷车去。”
  平田在战争科技部的停车场附近让老婆下了车。那里的全部车辆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辆大篷车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大概是哈德威上士在通宵干活吧。昆宁顿向陪她回来的老公居然说了声再见,便站在停车场边上,望着平田驾驶轻型装甲车转了弯,她才径直走向那辆大篷车。车门开着,从直升机上卸下来的设备多数已经从箱子里取出,但尚未安置就绪。在凌乱的箱子中间放着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泡沫塑料床,哈德威正在床上酣然入睡,床边摆着半瓶五粮液。
  昆宁顿走近躺在床上的上士,调皮地笑了笑,拿起一支笔在他的肋骨上戳了一下。“上次你在电话里说,你准备花整整一夜来测试和安装全部设备,你有没有碰伤一只手或者什么的?”哈德威坐了起来,做了个鬼脸,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巡司国战争情报部的鲍威尔少将。鲍威尔说:“一点也没有碰坏,可是,昆宁顿,你不知道,我对于焊接铁的两头有什么区别是分不清楚的。”“如果你把焊接铁倒过来拿你就会分清楚了。这是立竿见影的学习方法。”她戏谑地回答。然后,她把散满一地的各个零部件迅速拼合起来,安装到墙壁四周的架子上。当最后一个零部件放到固定位置上后,她扭开了总开关,整个机器立刻运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