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祈绥笑着说。
  少年目光直视前方,无视落在身上的一道道伤痕,唇角的血液往下坠,浸透了胸口的衣领。
  他的笑容亦悲,亦惨, 眼中充满了绝望。
  “当年你们就是这样……众神合力致我魂飞魄散,让我两万多年不得安息。甚至不承认我当初的功绩,只当我是叛徒。”
  “也是你们的虚伪,中了魔界的计,让我堕魔。”
  “但你们却把这一切罪过都推到我身上,让天下苍生恨我。让所有人都对我嗤之以鼻,畏如蛇蝎。”
  “也是你们——”
  声线骤沉,浑身萦绕的强大的力量瞬间散出波波的冲击力,方才围困的众神被掀翻半空,个个倒在地上吐出浓烈的鲜血。
  “否认我的一切,千方百计想要我的命。”
  “众生都以为神明是悲悯的,无私的。他们高风亮节,一切只为黎民百姓考虑。可是我认识的神明是怎么样的……”
  “你们自私,愚蠢,狭隘,贪婪。你们为了一己私心,陷我于不义,更陷苍生于不仁!”
  “我爱众生,更爱神界。我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你们!”
  神帝脸色骤变,眼见着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其他神皆是受伤不轻,唯他一个安然无恙。
  意识到情况不对,神帝面色冷峻,随时提防着,“祈绥,你这是何意!你又想绞杀众神,重复当年悲剧吗!”
  “不,当然不是。我杀一群走狗做什么。”
  祈绥还是在笑,手中轻昀剑抹着主人的血,尽显嗜杀之态。
  他拔出剑鞘,寒气逼人的剑身如今却是一副死气沉沉之态。
  神帝握紧的拳头微松,面露微笑,“祈绥,别挣扎了,你堕魔时轻昀剑就已经不认你了。”
  “本尊不会要你的命,把你关押起来牢牢看住,对我们彼此都好不是吗?你爱神界,那便要为神界考虑,为神界献身。不是吗?”
  “是吗?”
  祈绥抬眼看他,眼中一闪而过暗暗的红光,“那你呢?你爱神界吗?你作为神帝,你爱神界吗?你爱苍生吗?”
  神帝再次将视线落在少年手中的轻昀剑,正想回答。
  祈绥突然伸手,一手抓住了轻昀的剑身。
  毫无遮蔽的手掌自上而下,某一瞬间似乎听见了血肉摩擦的声音!
  “轻昀!”
  像是一声不容抗拒的命令,剑身刹那晃动。
  沉寂了两万多年的神剑再次恢复生息。
  神帝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干净的剑身瞬间被鲜血染透,而少年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神帝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在黑影袭击上来的刹那,危险笼罩,他生生使出神力筑成了坚不可摧的高墙,挡下了充满杀意的一剑!
  整个神殿都在摇摇欲坠,众神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
  祈绥眸中暗色明显,轻昀剑斩在保护罩之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
  “既然你爱神界,你爱苍生,那你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当初是你,是你带着他们做了引我堕魔的决定,也是你引导苍生背叛我。现在还是你,想要我的命!”
  “树倒猢狲散。若是没了你,他们又怎么敢对我无礼!”
  怒声而然,不过一瞬,轻昀剑斩开屏障,将负隅顽抗的神明彻底击落!
  震碎心脉的力量,几乎称得上恐怖。
  轰鸣一声巨响,神帝砸进身后的座椅,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浸染了地上的白毯。
  他再想反抗。
  然后下一秒,胸腔猛地压下重量!
  祈绥一剑插入了他的心脏!
  神帝眼睛惊恐地瞪大,对上那双裹挟了无尽恨意的眼眸,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实质的声音。
  轻昀剑上的鲜血顺着往下流,融入他的身体。
  他几乎分不清这是祈绥的血,还是自己的。
  “神帝啊,这把轻昀剑你悬挂神殿看了两三万年,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置你于死地。”
  祈绥的声音忽然放轻,笑声刺耳。
  “我也不想的,你明明可以给我轻昀后放我走,为什么要留下我。”
  “你,你……”
  神帝哑声,明显感觉到浑身的精元都在往外流逝,他将亲眼看着自己的死亡!
  祈绥:“这一剑,报神界养育之恩。”
  音落,轻昀剑从他身体拔出。
  神帝刚松口气的刹那,剑身再次刺穿他的身体!
  祈绥:“这一剑,予神界栽培之情。”
  剑再拔,再落!
  精元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受伤的众神只能在殿下,仰望上方祈绥对神帝的残暴。
  血色刺痛了他们的瞳仁。
  无一人敢阻止!
  “这一剑,偿神界污蔑之过!”
  “这一剑,替神界背叛之责!”
  “这一剑,抚我魂飞魄散之苦!”
  “这一剑,给天下苍生之交代!”
  “还有这一剑——”
  祈绥突然顿住,十级阶梯上早已是鲜血遍布,触目惊心。
  而座椅上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帝,此刻却像濒死一般,随着一剑剑的残忍,再也没有一点生气可言!
  祈绥看着他的模样,仰天长笑,笑声癫狂传遍神殿。
  轻昀剑落,比先前的每一剑都要更用力,更痛恨,带着他所受过的屈辱和不甘,直接捅穿了罪魁祸首的心脏!
  “这一剑,我与神界恩断义绝。自此,神界纠葛与我再不相干。我不欠你们,你们也不欠我。”
  鲜血飞溅,不小心飙到了少年的脸上。
  他置若罔闻。
  轻昀剑起,座椅的神帝成了一个死人。
  “死了,他死了。哈哈,他死了!”
  祈绥回身。
  站在神殿最高处望向下面的泱泱众神,皆是万分恐惧之色,再也没人敢站出来指责他一句。
  他跨下十级阶梯,往下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他们的恐惧就更甚十分。
  剑尖在滴血,从神殿之上绵延下一条可怖的血线,承载着数不清的仇怨,彻底扼住了他们的喉管。
  “各位。”
  “再见。”
  祈绥还是在笑,可没有朝他们逼进一步,直到笑声消失在上清神殿,众人这才恍若回神。
  “神帝没了,神帝没了……”
  “祈绥杀了他,祈绥,是祈绥!!”
  “他会来报复我们的,他一定会来报复我们!”
  ——神界乱了。
  -
  祈绥受了伤,伤得不轻。
  神界那一战潜力被释放到最大,几乎透支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能感觉到山脉断裂的速度越来越快,撑不了多久了。
  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给自己找个地方疗伤。
  最好的办法是去找褚辞,让他帮自己。
  但祈绥不想回去。
  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褚辞会疼,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