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好得出奇。天穹湛蓝。太阳懒懒地悬在半空。街旁高高矮矮的屋宇,覆着红瓦,如涂丹砂。近处绿化带的树木,枝叶婆娑,乱花照眼。不时有一搦搦细风掠来潜去,麻酥酥地撩人,让你既感恬适而又兴奋着。
  就是在这一天,上午十点多一点,陈勇和金戈兴冲冲地走出区土地局。四五个跟班紧随左右。他俩刚刚神速地谈妥了一桩业务__靠近市区繁华地段,在十几座楼房的背影中,有一棚户区要改造、开发,本来是要挂牌公开招标的,金戈透了个信儿,陈勇便邀他作陪赶到了区土地局。这不,仅金戈动了动嘴皮,还未待陈勇开口呢,人家就答应这块地不再招标,直接拨给陈勇的公司开发。出价不用说是极低的,依陈勇的说法简直像是白捡。饶是如此,离开时,人家还毕恭毕敬把他俩送到了楼梯口。
  因此这天对于陈勇来说,堪称好日子,主财旺,得到了武财神关夫子的特别照拂。对于金戈,这天同样是好日子,因为陈勇有言在先,这项目一旦拿下,就像抢下了一块金砂滩,“咱兄弟俩只管拿家什淘金就是。我快乐,你岂能不快乐?”金戈自然明白这话中的含意。
  由此金戈才觉得他今天活明白了。娘的,原来可以这么赚钱。忒容易啦!
  两人走到车前。保镖打开车门。陈勇刚把一只脚抬起,尚没踩进车里,却即刻收下来。
  脚一落地,陈勇就绕过了车头,快步向前走去。原来他是惊奇地瞧见前面停着辆法拉利,油亮亮,一瞄就知是新款的,特有型,特派气。他最喜欢玩名车,便凑到车跟前,馋馋地绕着那车来来回回瞅。保镖们知道他这脾性,都一动不动地在原地侍立着。
  金戈好奇地注视着陈勇的一举一动。陈勇对一件东西能这么专注,他还是头一回发现。
  陈勇看够了车体,又把手搭在额前,挨近法拉利往车内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朝一个保镖点点手:
  “你在这儿候着,等会儿车主回来,就打听一下这车什么时候上的市,在哪儿能买到!”
  “不用打听了,”车旁突然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不客气地冲他说,“你现在还买不着。”
  陈勇扭头一看,面上立刻现出不快。说话的人居然是和他结了怨的对头,打杂工靳少艾。
  陈勇心里嘟囔,“这小子莫非交了狗屎运,在哪儿拣着金疙瘩了,竟开着这样的名贵车?”
  陈勇爱车,迷恋名车,和他的一个心理有关。他认定车是身份的象征,只有高贵的、有身份的人,才有实力和资格坐高贵的车。连平时和人谈商务,他都要先打眼看一看对方的车是什么牌子的,如果是进口货,那才值得一谈;如果是国产普通车,笃定对方是个土鳖老板,不值得谈,至少不值得深谈。
  此刻,陈勇心里嘟囔了一会儿之后,又想了想,觉得一下子明了了:这小子压根儿不属于有车族,更甭说会成为这豪车的主人了。“哼,一个马车夫而已。”他想。于是傲然瞥着靳少艾,说:
  “你一个臭司机,神气什么?”
  靳少艾这时也认出了陈勇,却并不动气,回答说:
  “怪!我好心好意告诉你,这车你现在买不着,因为国内还没进货哩。你怎么不识好孬呀?”
  陈勇挨了呛,立时更来了气,两眼喷出了火星,想要发作。猛然想起这人并不好惹,便只还了一句:
  “呸!这种话你不配说。等一会儿车主来了,会乖乖说给我的。”
  靳少艾哈哈笑起来:
  “好说好说。那你就在这耗着吧,别大失所望就行。”
  靳少艾说罢,打开车坐上了驾座。法拉利倏然启动,像一股旋风向前飚去。车速甚疾,却在几十米外戞然煞住。靳少艾从车窗探出头来,对陈勇喊:
  “喂,别呆在那儿犯傻了,快走你的吧!这车暂时属于我,你呀,等不来另外的什么车主!”
  陈勇气得吼咙冒烟,大吼:
  “你一个臭司机,一个下贱车夫,显摆个屁?以后有你好看的!”
  他是见法拉利驶远一段距离,知道对方听不见了,才吼了这几声给自个解解气。接着闷头想了想,对保镖吩咐:
  “给我记下车牌,赶快查清这车是谁的。”
  靳少艾的车早已绝尘而去。陈勇气哼哼地回至自己的车门旁,刚跨入车门,招手叫那个络腮胡子过来,训斥道:
  “不是早就叫你告诉燕来大酒店,痛快辞掉那小子吗?怎么回事,他还这么耀武扬威的?快,你再跑酒店一趟,这就去,催酒店经理赶紧炒他鱿鱼。不能让他这样神气,坏我的心情!”
  陈勇吩咐完,这才合上车门。金戈从另一侧进了车。那几个喽啰开动了别一辆车,护随而去。
  络腮胡子拔脚往燕来大酒店走,不,是跑着去的,一溜烟地往那儿奔。进了酒店,就径直去找邱寒经理,一见面便以责备的口气说明了来意。
  “请坐下,听我解释。”邱寒很礼貌地听着,然后,难为情地回答:“我们是外资企业,我只负责一般业务,上头还有位副董事长主持全面工作__本来嘛,还该有董事长的,却至今空缺。我上次已经把你的要求报给副董了,他听了直点头,我以为是黙许了,没想到他最后说,留着再观察一下吧。我过后又问过几次,他仍是那么含糊答复。我心里嘀咕,不就是个打工仔嘛,犹豫个啥?但不好再问,也不好意思给你透信。这回让你费力跑来,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邱寒一脸歉意,说得很真诚。络腮胡子不好发作,便说:
  “唔,这样呵,也算难为你了。不过,这回你得跟你们副董说清楚,该炒鱿鱼就痛块炒,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崽子卷铺盖滚蛋,不能再惹我们陈老板窜火。陈老板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当然明白把他惹火了会引出什么后果。”
  络腮胡子的话带着露骨的威胁。邱寒唯唯答应着,脸上现出了惶恐。
  直到一团笑脸地把络腮胡子送出大门,看他走远了,邱寒才快步返回,乘电梯直达八楼,去找副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