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娟吼咙里直冒烟:“你,你__”她指着庄梦晓的后背,咻咻吼起来。但庄梦晓已经跨出门去,不见身影了。姚娟狠狠一跳脚,差点让高跟鞋崴了一跤。
  她过了好大工夫,才给陈邦达拨电话,蔫蔫地汇报了情况。
  “嗯,嗯嗯,我料到这崽子不会把他那拗筋自己抽掉。”陈邦达喟叹一声。“哼,他这叫瓦片想跟瓷片斗,自找难堪!”
  陈邦达的回答,让姚娟稍稍顺了口心气。然而,仍是怏怏不乐,逛时装店的兴致全然没了。她兀兀坐了下来,一直坐到下班。
  当晚,姚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睡不着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胡想,就是没想过良心二字,更遑论思考什么良心叹息不叹息的问题了。这晚上,过电影似的,她脑子里一再翻腾着与庄梦晓的对话片段。每翻腾一次,就狠狠咬一下牙。
  “哼,妈的!”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俗骂,“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拿定这主意并不难,难的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帮衬她给庄梦晓下绊子,往庄梦晓裤裆上抹黄泥巴。她脑子里一圈一圈地过名单,推敲了好长时间,却想不出个合意人选来。后来,猛然一激灵,想起一个角儿。
  “啊,这个人合适!对,合适,很合适!”
  其实早先她从别人说的笑话里,就已认定他想起的这个人很容易使唤。只要丢给他一根骨头,他就会摇着小尾巴,屁颠屁颠地献殷勤,什么谎话都肯说,什么不尴不尬丢人现眼的事也都肯做。
  现在,不妨模仿一下《三国演义》的写法,将这角儿报上名来。看官,你道此人是谁?嚯,非寻常货色,乃黄波是也。
  黄波这人,在马骐和他的伙伴们看来,绝非善类。黄波有“三好”__好吹牛拍马,好算计人,好打小报告。因此,人们背地里给黄波起了个诨号叫“黄三皮子”,简称曰“黄皮子”。北方人称黄鼠狼为黄皮子,足见黄波有多不招人喜。
  而“三皮”二字,乃是由黄波名中的波字拆解而来,足见起诨名亦须有学问。能给人起一个巧妙而又令他人一听就能悟解的促狭名字,并非易事,需要有聪明灵通的脑瓜。
  趁黄波刚要正式登场(姚娟第一次去杂志社那次,他只露了露脸,咳嗽了几下,是不算数的),这里不妨对他介绍几笔。
  先来描绘一下他那可圈可点的外貌。
  黄三皮的形象,属于让人只白上一眼,就很难从脑海库存中抹掉的那种。该三皮,身材又瘦又长,腿自然也是又瘦又长,细细的,就像裹在裤腿里的两根火柴棍。他这身型,用两个字来形容__贼瘦,绝对名至实归。因此,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令人担心他会不会被漫不经心的风一下子吹进路边的暗沟里,瞬间杳然不见形影。在这方面,他能帮助你想象塞万提斯笔下的那位受人尊敬的唐.吉诃德先生。不过,与吉诃德先生不同,他的脖子虽然也是那般瘦长,像在衣领上面竖起了一束草梗,然则他脖子上面顶着的的那个头颅,也就是他的脑瓜子,在型态上却与他身材及脖子不太谐调。按照几何对称原理,既然他的身子、腿以及脖子又瘦又长,他的脸型也该既瘦又长才对吧。可偏不!像他的个性一样怪,三皮的长相也努力向怪的方面发育。他的整个脑袋小而圆,呈核桃状,很容易叫人联想起初冬时节弥留在树稍上的一枚残兮兮的乾果。
  上面说的仅是他的长相轮廓,对此你可以不表示恭维。可是你如果有幸在哪个地方突然遇见他,具体看看他的眼睛,再瞧瞧他的精、气、神,那你必得要叹喟他的存在,乃是人群中的奇迹,甚至要对他脱帽鞠躬的。
  他的眼睛,哦,怎么说好呢,基本如蛤蟆一样又圆又凸,瞳仁像黑豆粒似的端端正正地嵌在中央,随时很不安分地在眼眶里晃来晃去。而且,你由此会犯嘀咕,觉得上帝造人一定很费心思。他瞳仁周围的区域,也就是我们通常称作眼白的地方,疆域廓大,宽敞得很,绝对能够保障他的瞳仁无论怎么旅游都无所妨碍,就是想竖个蜻蜓,打个筋斗什么的,也绝对游刃有余。他的面颊,从比例上说不算窄,却让颧骨过多地抢了地盘,不仅把大部分版图占领了,还贪婪地向鼻翼大举扩张,逼得鼻子只好收缩两厢,猛往前方抢夺空间。如此,便终于架起了由眉间至人中的一条凸突突的通道,远看如一堵被暴力挤成的黄土墙。墙底下,稀疏地兀立着几根根胡须,傲然而又挺然,像几个傻大兵在值勤一样,顽强地守护着嘴巴。而通常,黄波的嘴唇总是特显尊严地紧抿着,仿佛钢琴家在激情奔放豪气喷发时的那副样子,非常非常之有艺术成分。碰到这样的人,你想不吃惊,不可得也,你想忘记他的骇俗神态,更其不可得也。
  据说,天禀异相的人,一般都有非同一般的本领。等着瞧吧,我们的黄三皮先生,绝对不会逊於任何人。他认定,自已现在所以很平凡,有所欠缺,仅仅是因为机会尚未莅临而已。只要什么时侯头上飘过几片祥云,他肯定挠挠头皮就能招呼下来一阵儿吉雨__噢,你要相信,那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