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财富的来源
  上岸后沿长堤走了几十步,找了一棵很粗的柳树,他们便在柳下的荫凉地儿,平铺了一块大塑料布。张小颖将盛着食品的轻便盒儿一一摆在上面。除了一般的方便食物,还用一个不锈钢提盒盛着四样讨人喜的菜,蘑菇鳮脯,红烧石斑鱼,鸭血粉丝煲里脊,还有一样是马骐最爱吃的炖得酥烂的把子肉。最后,拿出两盒罐头,一盒是梅菜扣肉,另一盒贴着外文商标,不知为何物。
  每摆出一样,马骐就嘬唇赞一句。看见那外国商标的罐头,他抢着拿到眼前端详了一阵,揺摇头说:
  “哎哟哟,它认识我,可惜我不认识它。”
  “那是俄罗斯产的鱼籽酱!”张小颖说。
  “哇!原来这就是鱼籽酱啊!名贵,名贵!我说今天我的食指像被什么牵着,总是一动一动的发飙,真应了那句老话:食指大动。逢上这么多珍馐佳肴,它不乱动就不是好指头!”
  四人席地而坐,开始品尝。野餐本来就别具情调,加上眼前的色色肴品,味道好,做得精致,所以都吃得极开心。吃了半晌,才发觉树上竟然有蝉在知了知了地叫。离他们不远的草棵里,还有青蛙偶尔呱呱叫两声,只是它们藏身得法,仅闻其声,不见其形。这俩小生物,好像谙世高人,不肯默默无声地活着,怕埋没了自己;但又懂得潜心守性,不管位置高或低,都不玩酷,鸣则鸣矣,却严严实实藏起了身影,叫存歹念的人对它们无从下手,可谓敏而有智。
  马骐突然想起一事,偏过头来,问张小颖:
  “这鱼籽酱可是稀罕物,轻易见不着,难得你能弄来一罐,让我们分享。咦,你是怎么弄来的呀?”
  张小颖噗嗤一笑:
  “瞧你这嘴,问得多笨!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怀疑我拿来的这东西来历不明哩。不妨告诉你,这是我亲戚出国捎回来的。”
  “是在省委工作的那位亲戚?”
  “是呀。”
  “他待你可真够好的。我早就羡慕你有这样的亲戚了。今天,看见这鱼子酱,我想唐突推断一下,你那亲戚可能属于显贵层的,是一位大家伙官。”
  说到这,马骐打住了,脸上故意作怪,斜睇着张小颖。
  张小颖何等活泛,立马答道:
  “我搞不明白什么样的人叫显贵,只有一样可以肯定,若论官位嘛,他恐怕比你大。好啦,别为了吃一盒罐头就搞考据,去拉扯其他人的话题。那太没意思。我在饭前说要讨论的那个问题,才有深究的价值哩,因为和咱当中的一位紧紧沾了边……”
  “谁呀?不会是我吧?”马骐有点紧张。
  “你呢,不够格,就省省心吧。”张小颖笑道,“从你身上抖落下的尽是些馊事,你个人该有数,哪一项是值得讨论的?我是有话要问问主编,你倒好意思打岔。”
  庄梦晓平静地笑了笑:
  “我就猜着你是有啥话要问我。真够荣幸的。说吧,想问啥?”
  “五行园!”张小颖说。
  马骐和钟平一听这题目,也来了劲儿,随和着点头。“是啊,这五行园,你是该亲口说道说道!”
  “市里的人,没有人不爱五行园的,”张小颖说,“关于它的主人,却一向有很多谜一样的传说。只是近来才算揭开了谜底,这片园林,原来是你祖上留下的大产业。因此,现在的说法更多起来了,不少是关于你的家族的。归结起来,就是认定你家族像阿拉丁神灯,是一个神秘的传奇。是这样么?”
  “看你,小颖,怎么弄得像答记者问似的。”庄梦晓说,“传说中的事,我也闹不大清。很多事就是这样子,越传越奇,越奇越传。有些传说和《聊斋》差不多,是坐在豆棚下,喝着茶水乱侃,或傍晚纳凉时摇着芭蕉扇闲聊出来的。”
  张小颖说: “人们最好奇的是,这样大的产业是怎么得来的。”
  庄梦晓笑着说:
  “我也琢磨过这问题。拥有大产业,至少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来自抢劫越货,属于肮脏暴富型;第二种,运气好得出奇,不知怎的发现了巨大宝藏,如沈万三找见聚宝盆之类,属於意外发迹型;第三种,生财有术,积富有方,如范蠡、白圭一样,用头脑赚钱,属於以智博富型。”
  “有意思,分析得有意思。”马骐用力搓着手,“我要是能成为后边那两种类型中的一种,就好了。”
  张小颖逗他:
  “说这话的时候,你该念两声阿弥陀佛。”
  马骐存心搞怪,作势要念。
  “别装怪样儿了。”张小颖说,“老实点吃鱼子醤吧。佛爷不是财神爷,不会给念叨他的人撒钱,送金子,馈银子。你这搞摄影的,要一辈子做缪斯的忠实信徒才对劲儿,别净是异想天开。那样,会把自己折磨成瘦乾儿的!”
  庄梦晓笑着看马骐。这时马骐倒听话,大张开口,用筷子狠狠夹了点鱼子醤就往嘴里塞,陶醉地眯缝着眼,模样享受得很。三人都被他逗乐了。
  159.想把五行园交给公众
  钟平一直在出神地听,这才小心地问:
  “还有没有别的传说?”
  “怎能没有。”庄梦晓答道,“另有传说是高曾祖梦见一个极漂亮的女子,两人互相倾慕。那女子领他去后园,指着樱树下的磐石说:`你转它两转。\\u0027高曾祖依言转了。女子又对他说:`往下挖土。'高曾祖依言挖之,挖出了一窖金银。不少人热衷于讲这个故事,都以为我高曾祖得到一位倾城女子的青睐,受她点拨,发现了用不完的财富。这传说更叫人着迷……”
  张小颖笑起来:
  “故事里加一位多情的红粉佳人,才更活色生香,能迷倒大众。”
  庄梦晓也笑起来:
  “以后我读《聊斋.葛巾》才发现,故事情节是从那里抄来的。只不过,《聊斋》直接点明,那指示财富的漂亮姑娘,原来是花园里一株通灵牡丹变成的仙子……”
  马骐笑着打趣:
  “我说呢,怪不得你那么多才多能,原来是有仙女的遗传基因啊!”
  庄梦晓摊了摊手:
  “可惜我不擅长写小说。当年白居易有诗:`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诗里也是把花当作美人来颂赞。我高曾祖的传说,如果撰成小说,一定很耐读,惹人绮思玄想。”
  张小颖刚才似在缅想,默默无语。这会儿才说:
  “可能这两则传说,只说了你家族原始资本的出处,直到后来,投资於实业,才逐年积累了更多更多的财富。”
  “对,是这样,”庄梦晓说,“我家族办的实业可是有名堂呢,既有面粉厂、棉织厂,又有冶金厂、木器厂,甚至还有几个国货商店……不说本地,在北平、南京、沈阳,都开办了工厂,而且皆成规模。在那个时代算得上是实业先驱。”
  张小颖、马骐和钟平赞叹了一阵。张小颖说:
  “有一个问题我不该问,但不问心里又总留着个谜。其实,这问题是我亲戚,就是马骐说的我那个显贵亲戚,他要我趁便问你。外界传言,你好像不热衷把五行园归作私人遗产,而是另有打算,这可是真的?”
  马骐乐得直拍大腿:
  “这才是点穴的话题!其实,我也早听说了,并且早就憋不住了,急着要问一问是否是这样!”
  庄梦晓爽快地点头,说:
  “是,是这样。而且这一点,绝不是讲《聊斋》故事,不属于虚构。我正努力和祖父的一个流寓海外的朋友联系,他是另一位业主,如果联系成功,我就会公开透露我的意思,想把五行园交给本城公众。这个想法,不是我酝酿出来的,而是来自我的祖父。他老人家和政府於五十年代末签过协议,把五行园的使用权让渡给了政府,对公众开放。临终前一再对我爸说,协议看似了结了五行园的`身份'问题,其实`了犹未了\\u0027,还不是最终方案。到了哪一天,把它真正交付给了公众,那才算真正`了\\u0027了。他还在笔记中记下了这些话,要后代牢记,不得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