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今天饶了陈世美,百姓犯法我怎使刑。”
  孙少杰刚进家门,就听到老包那一嗓子,吓得他腿当时就一软。
  又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完没了了还。
  挑帘进窑,就打算和媳妇算账,却见牛牛和妞妞在炕上排排坐,大儿子洋洋正拿腔作势,在那里唱上了,他见父亲回来,拿小手一指,“陈驸马,陈千岁,一字不差就是你。”
  孙少杰猛一哆嗦,一把拉过来就要打屁股,“爸!”妞妞已经扑过来了。
  孙少杰只好张开双臂抱起来,“哦,爸的小棉袄,给你吃糖。”说着,还不忘伸手弹了洋洋一个脑瓜崩。
  “瞎唱什么呢?”
  “哎呀,话匣子里就这样呢,你听。”
  洋洋跑到炕头,摁下放音开关。
  “说什么青天父母官,这官司问着实在难。你没有抬头往上看,宋王爷圣旨到堂前。三百两纹银交给你,回筠州路上做盘缠,吃一半,留一半,留下一半种庄田,送你儿子把书念……”
  这家没法呆了!
  “你妈呢?”
  “给姥爷送饭去了。”
  “爸,俄也要吃糖。”牛牛奔过来要求同等待遇,孙少杰也给他嘴里塞了一颗,洋洋张嘴讨要,孙少杰拍他手里。
  “自己剥。”
  “爸爸偏心!”
  “这是合理奖惩,以后在家里,不许再唱这个。”
  “为啥?”
  “唱戏没前途。”
  “前途是啥?”
  “前途就是……问那么多干嘛。”
  “爸你不讲理。”
  父子几人正闹腾着呢,贺秀莲挑帘进来,“哟,陈掌柜的回来了,没做你的饭呀……”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爸,妞妞的分给你呀。”
  “还是闺女贴心。”
  “碰上陈世美也是白搭。”
  “贺秀莲!”
  “孙二娃,你想怎的?”
  “俄……总有面汤吧,来点,跑了一路,渴死了。”贺秀莲抿嘴一笑,“活该!”但还是出去端饭了,不一会儿,就摆满了炕桌。
  照顾仨孩子吃上,又给少杰夹个鸡腿,“给你,陈掌柜。”贺秀莲这才腾出手吃饭,“村里人总来找,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孙少杰瞪了她一眼,“高粱下来不还有好几个月么,急啥,且等着吧。”
  贺秀莲偷笑,“那不就结仇了嘛。”
  “你太高看他们了!只要有利益,啥仇不仇的,若是这样就能结仇,那就结仇,做俄孙少杰的仇人,且等着吃好果子吧。这人啊,大多畏威而不怀德,惯得狠了,就会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这次对咱们就是个教训。村里的风气不扭转过来,未来更麻烦。”
  “又不是全部……”
  “但他们并没有站出来说话呀。”
  “那就这么挺着?”
  “两手准备吧。下山村的醋厂正在建设,年底就能有产出,石圪节的厂也要加紧了,等罐装设备运过来,产量暴增,现在村里这醋厂根本顾不过来。”
  “你原来不是不想扩大嘛。”
  “那还不是怕累着你。”
  “现在咋不怕了?”
  “看你这么有劲折腾,发现还有很大潜力可挖。”
  贺秀莲白了他一眼,“咋,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那也不能搞全方位轰炸呀,这谁受得了啊,铁人都不行。”
  “那人家总气不顺咋办?”
  “好办!等晚上再告诉你。”
  “要死啊你!”贺秀莲拧他一下,“听说他们已经去找咱爸了,你真打算就这么挺着?”
  “找谁都没用!村里至今没拿出具体行动,有那力气撞木钟,不如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里,这世上,哪有犯错不付出代价的?病根不除,早晚还会再犯,而且会越来越厉害。”
  “哦……”贺秀莲声音一波三折,同时眼睛还咕噜乱转,明显在打什么主意。
  孙少杰见势不妙,忙提醒道:“你别乱想啊,这跟咱的事情不一样。”
  洋洋问:“爸,啥事不一样。”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吃你的饭。”
  “妈,爸刚才凶俄。”
  “那叫‘恼羞成怒’,他是凶他自己呢,不理他就是。”
  “哦……”
  午饭后,待孩子们去隔壁窑里休息,孙少杰正打算好好给贺秀莲上堂课,院里突地传来孙玉亭的喊声。
  “二爸?你咋来了?”
  孙少杰把他迎到凉亭那里坐下,贺秀莲端来醋饮,见他喝上了才问。
  “村里这样折腾不是个办法。”
  “你就别管了,这事涉俄,你出面算咋的,没看福堂叔和俊山叔都没管嘛,由着他们折腾呗,俄又不怕。”
  “这事情的起因是那刘玉升。”
  “那个靠闷病骗吃喝的?这事跟他有甚的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啊。”
  “他说醋厂那块地是福地,谁做谁发财……乱搞封建迷信,搁在早年……”
  孙玉亭嘴里狠话没撂出来,但意思已经明明白白的了。
  “现在也一样,换种手段罢了,切让俄想想,不能让这老小子好受了。”
  “他说的是实话,你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醋厂让出来,给别人去试试吧。”孙玉亭显然思考过了,觉得无解。
  “是不能。”孙少杰承认。“但可以停工呀,俄停工休息总可以吧,正好腾出时间更换一下设备,一举两得。”
  孙玉亭反对道:“这怎行!娃子们上学还用着那钱哩。”经历过这么多事,孙玉亭考虑问题也开始周全了。
  但他忘了,在孙少杰眼里,是没有规则的,为达目的从来不会受限制。
  “村里又不是没钱,羊场的钱多哩,无非年底少分点罢了。”
  孙少杰划跟火柴,给孙玉亭点上烟,“再说了,是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为自己所愿付出点代价又怎么了。
  真有那么一天,把醋厂卖给村里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到那时,孙家和双水村的关系也就维持到俄爸那里为止。
  孙家自俄开始,桥归桥,路归路,跟村里再无丝毫关系。”
  孙玉亭有些愕然。
  他托着烟杆竟然忘吸了,没想到啊,侄子对这件事居然看得如此之严重,心里已经做了这样决绝的准备。
  “真就这么严重了?”
  “有不同意见是常事,沟通就是。”
  孙少杰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看法。
  “可他们却拿起了做派,有地不批让俄去猜,这是没把俄当自己人。
  面对他们的做法,全村缄默,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这是默许,更是让人寒心。
  以咱家为村里做出的贡献,在村里的地位,都还是如此遭遇,换个人还有地方说理?”
  孙玉亭也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如此深的程度,是强词夺理还是真有道理?
  他无从判断。
  “二爸,村里这风气不正,非兴旺之像,这次俄忍了,那下次呢?总有一天俄会忍不下去的,到时候手段说不定会更狠,那时真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孙少杰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自己的想法,喝了一口醋饮,而后望着俭畔外那飘带一般的东拉河,幽幽说道:
  “再说了,俄为什么要忍呢?”
  是啊,二娃为什么要忍呢?
  孙玉亭也在心里问自己,少杰不欠村里什么,反而贡献很大。
  有贡献不居功,却被人欺负到头上,到头来还是被全村看成是外人,他有理由不忍,他也有能力不忍。
  这事说到底还是金俊武做差了呀!也是村领导班子做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