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按照北方的习俗,这一天会祭拜灶王爷、吃灶糖、包饺子、剪窗花,以及打扫房子,所以一大清早,贾环屋里的丫环婆子们便忙碌起来,剪窗花的剪窗花,打扫的打扫,擦洗的擦洗,将屋里屋外平时难打扫的卫生死角都彻底清理一遍,就连房梁上的蛛丝也一根不能留,因为琏二奶奶到时会带人来检查,若检查不过关,不仅要返工,还会挨责骂,甚至是扣掉月钱以示惩罚,所以下人们都不敢怠慢。
  眼见红菱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贾环也不给她们添乱了,难得一天没有晨练,吃完早餐后便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书,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外面冷嗖嗖的,他也不想出门。
  贾环此刻看的是一本兵书,名叫《练兵纪要》,作者竟是大晋朝的开国皇帝徐晋,是他从政老爹的书房中借来的,贾家作为开国武勋世家,如今虽然由武转文了,但贾政书房中还是收藏了不少兵法书籍。
  兵法书籍往往都是枯燥泛味的,但是晋太祖这部《练兵纪要》却写得十分生动传神,还罗列了大量的真实战例来讲解,所以贾环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暗暗感叹晋太祖的牛逼,一介书生投笔从戎,先从慕僚做起,然后蜕变成独当一面的将领,最后更是脱颖而出,成为义军的首席老大,率领大军北渡长江,势如破竹地将鞑子荡平,收复长城以内的失地,可惜这位雄主英年早逝,否则逃进草原的鞑靼残余政权只怕早就被他消灭了。
  正当贾环看得入神时,钱槐这货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凑到前者耳边低语了几句。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当真?”
  钱槐嘿笑道:“千真万确,奴才亲眼见到琏二奶奶屋里的婢女果儿,提着一包东西进了胞二屋里,果儿离开后,胞二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往琏二爷院子的方向去了。”
  贾环既惊且喜,贾琏这货不会是泰迪转世吧,竟饥渴如斯?才过了几天啊,竟然又趁着王熙凤巡查卫生这个空档偷吃鲍二媳妇,难道王熙凤平时没把他喂饱吗?
  “干得好!”贾环赏了钱槐五钱碎银,后者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贾环搁下兵书,眼中冷光一闪,正如兵书中所讲,最有效的防守就是进攻,王熙凤如今虽然处于强势地位,但并不是没有弱点,而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有一个风流好色的丈夫,熟读《红楼梦》的贾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要抓住这个,给王熙凤制造一个大麻烦,让她自顾不暇,她自然就没有精力和心情来拿捏自己了。
  贾环脑子飞速地运转,很快便计上心头,他把丫环小雀儿叫了进来,低声地吩咐了几句,后者顿时脸都吓白了,脑袋摇得像拔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琏二奶奶会打死奴婢的。”
  贾环安慰道:“琏二奶奶又不是阎王爷,哪会为了这点小事打死人。”
  “那扣月钱怎么办?”小雀儿嚅嚅地道。
  “扣多少,三爷给你补上双倍。”
  小雀儿眼前一亮,笑嘻嘻地道:“三爷此言当真?”
  “三爷几时骗过你们?”
  “三爷以前跟我们掷骰子输了也不认账!”
  贾环不禁满头黑线,轻咳一声道:“那是以前的三爷,现在的三爷已经痛改前非了,好吧,既然你不想干,我找小萼儿了。”
  小雀儿急忙道:“奴婢干啊,不过三爷以后要多疼小雀儿一些。”说完脸蛋微红。
  贾环暗汗,硬着头皮点头道:“当然,要不然三爷为啥先找你,不找小萼儿。”
  小雀儿一听,立刻又高兴起来,喜滋滋地走出了房间。
  约莫半炷香功夫,王熙凤便带着一众仆妇头子来到贾环的住处检查卫生了,只见她一身打扮彩绣辉煌,众仆妇如同众星拱月,那气派简直如皇后娘娘胎驾临一般。
  “琏二奶奶!”红菱率着小雀儿等人恭敬地行礼迎接,连大气也不敢出。
  王熙凤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收拾得一尘不染的院子,淡淡地道:“红菱,你们主子不在?”
  “在屋里看书呢。”红菱答道。
  王熙凤心中冷笑,她今日卯足了劲前来,就是要给贾环上上眼药的,岂料贾环倒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明明在家,知道自己来了竟然也不出来招呼,这是在向本姑奶奶示威吗?行啊,胆儿挺肥的嘛,敢撩拨本姑奶奶,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马上就要过年了,屋里屋外可都搞干净了。”王熙凤淡淡地问。
  红菱点头道:“都打扫干净了,窗花也都剪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糊上。”
  王熙凤一挥手道:“仔细检查一下。”
  同来的仆妇头子顿时心领神会,分散开来四处检查卫生,都恨不得用上显微镜了,可惜红菱等人打扫得实在太仔细了,众人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竟然没发现不妥之处。
  王熙凤游目四顾,一指房梁道:“上面打扫了没?”
  “打扫了!”红鸾连忙答道。
  “真打扫了?侯三家的,伱检查一下。”王熙凤吩咐道。
  一名精瘦的仆妇立即跳出来,竟然顺着柱子麻利地爬上了房梁,伸出食指抹了一把,然后跳下来得意洋洋地举起食指道:“琏二奶奶,房梁上没搞干净,还有灰尘呢。”
  红菱等人不由傻了眼,王熙凤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奴才最会偷懒,看不到的地方就没认真打扫。”
  红菱连忙道:“是奴婢疏忽了,马上重新打扫。”
  王熙凤淡淡地道:“不是二奶奶我苛刻,实在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下个月的月钱扣一百文,红菱你是大丫环,扣两百文。”
  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嘛,不过红菱等人却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众仆妇继续“挖地三尺”,终于又找到两处没搞干净的死角,王熙凤以此为借口,又扣了大家两百文钱,要知道雀儿萼儿等三等丫环一个月才五百月钱,一下子扣了三百,一个个都肉疼死了,也恨极了。
  然而,王熙凤似乎还不打算罢手,这时,贾环终于从内间走了出来,意外地道:“什么风把琏二嫂子给吹来了?”
  王熙凤心中冷笑不已,好你个环老三,终于肯出来了,还以为你准备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哎哟一声笑道:“大家瞧瞧,怪不得人家说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家都来了半天,他才知道。”
  众仆妇都附和地笑起来。
  贾环歉然道:“刚才累了小憩了一会,没听见琏二嫂子来了,该打,红菱,怎么不给琏二奶奶上茶呢。”
  “噢,婢子一时间倒忘了!”红菱连忙道,那边小雀儿已经麻利地倒了杯茶端了过来,结果慌慌张张的,竟然手一滑,茶杯咣的掉在王熙凤的脚上,茶水把裙摆和靴子都打湿了。
  王熙凤哎哟一声往后急退,众仆妇惊叫着上前搀扶,旺儿媳妇一把抓住小雀儿骂道:“好狠毒的小娼妇,烫伤了二奶奶的脚,仔细揭了你的皮。”
  小雀儿扑通的跪倒地上,颤声道:“这茶不烫,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贾环皱了皱眉道:“小雀儿,咋这么不小心,还不快给琏二奶奶道歉,二奶奶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你计较的。”
  小雀儿连忙向王熙凤叩头道歉,后者又惊又怒,偏生又被贾环先拿话堵住了,一时竟不好发作,只好故作大度地道:“起来吧,做事咋毛手毛脚的。”
  贾环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把琏二嫂子的衣服和靴子都弄脏了,改日环儿请人裁一套新的向二嫂子赔礼道歉。”
  王熙凤淡道:“那倒不必了,一套衣裳,一双鞋子,你二嫂子还裁得起。”
  贾环故作尴尬地哦了一声,不要最好,省了,正好他也不打算送,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平儿瞥了一眼腰杆挺得笔直的小贾环,不由暗暗苦笑,这位也是不肯吃亏的主,以奶奶的脾气,这次梁子只怕要结得更大了。
  然而贾环却没有觉悟似的,竟然这个时候道:“对了,如今天气寒冷,我打算在院子里搭个炉子烧热水洗澡,琏二嫂子你看行吗?”
  平儿很是无语,一时间倒有点看不懂贾环了,这种时候你竟然向二奶奶提要求,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
  果然,王熙凤一口就回绝道:“这个可不行,咱们府里没这种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求二嫂子通融一下吧,柴火钱我可以自己出,不用公中的。”贾环软语求道。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瞧,有你求我的时候吧,淡道:“不是柴火钱的问题,而是关乎用火安全,若人人都私搭炉子,失火了咋办?”
  贾环皱眉道:“可是宝二哥也搭了一个炉子。”
  王熙凤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笑道:“宝玉那里的炉子是老祖宗允准的,环儿若有本事让老祖宗同意,二嫂子自然没有意见。”
  贾环无奈地噢了一声。
  王熙凤见到贾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是舒畅了些,又随便检查了一遍便带人离开了,天气贼冷的,穿着湿掉的靴子委实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