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一听到那声音一下子愣在原地,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面纱不知道何处去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子林忍不住上前。
  孟姜听到脚步声,十分紧张的喊了一句,紧张中带着痛恨:“你别过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这幅样子。梅子林,我这一辈子不管多落魄都从未想过在你面前失了尊贵。当初我跟着你来到大熙朝的时候,若死料到会有现在这一天,当初在边疆我就应该杀了你。如今我断送了扶桑国的前程和未来,对大熙朝俯首称臣,而我自己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孟姜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寒冷和恨意,像是枫红之外的一股凛冽,来自寒冬!梅子林看着孟姜颤抖的背影,目光落到了她刚刚因为奔跑而掉了鞋子上,才意识到她此刻正光着脚站在冰冷的石板上。
  如今已经是深冬初秋的时节,京城天气凉的透骨。
  梅子林微微凝眉,鼓起勇气走过去想用帕子擦了孟姜脚上的土,可没想到孟姜无比嫌弃一般的躲开,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连忙又捂住了那半张脸,带着痛苦的挣扎,吼道:“你走开!”
  梅子林哽咽的看着孟姜,认真的开口说道:“我心从未忘记过你,亦是没有放弃过找你,这些年我第一次得到你的消息便是这一次。你可知道在福王找到你之前我有多害怕?怕是一场梦,又怕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如若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宁愿从未听说过你的消息……那样的话我心里头还会执着的认为你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幸福安好。”梅子林一身儒雅的青衣此刻显得十分清瘦,与当年在战场上的英武不同,似乎更多的是书生意气和郁闷难抒。
  “孟姜,当初你既然选择了要走,为何不回扶桑呢?在外头受了这么多的苦值得吗?若不是福王说你还留在大熙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原来,你我之间距离这么近!”梅子林别开头,不忍心去看她毁去的容貌,若非流落在外她只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吧?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落魄。
  孟姜听了他的话冷笑着站起身来,盯着梅子林,带着几分淡淡的恨意:“梅子林,天下谁都配说这话,唯独你不配!你还好意思和我提起扶桑国,我当初是怎么跟着你来到大熙朝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历尽千帆之后,你觉得我还回的去吗?”
  自己执意违背母命和父王的意思跟着他不远万里来到大熙朝,可最后落得的结局却是被毁去容貌流落冷宫,她就算是想回,回的去么?就算是能回去,还有脸回去吗?他一句话问的倒是轻巧,可却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头?
  梅子林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像是一只脱水的鱼,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那般懦弱,任由你离开,也不该成全你给你那修书。孟姜,可这些年我也受着不少煎熬,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孟姜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缓缓的流出泪水:“即便是我早已经毁去容貌失了青春,即便是我不再高贵变得粗俗不堪,我也不会和在一起了!梅子林,你当我是什么?当初,是你抛弃了我,不是任由我离开,我的容貌若不是因为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你毁了我!”
  “孟姜,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子林诧异的看着她,“你的容貌怎么会……”
  梅子林想起当初自己回到府上的时候,舞阳公主就已经拿着孟姜的亲笔书信来找自己,说她已经负气离开,并且说她可能已经回扶桑去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梅子林赫然皱起眉头,心里仿佛是在滴血,他早该想到这件事情的蹊跷。
  “是她!是她!”
  梅子林早该想到以舞阳公主的细腻阴鸷,怎么可能任由孟姜自己回扶桑,斩草除根是她一贯的做法。难怪自己这么多年来找不到孟姜,原来是被舞阳公主藏起来了。
  梅子林痛苦的大笑,扶住一旁的枫红,眼中纠结无奈:“没想到睡在我枕边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个心思丑陋和我同床异梦的女子!”
  孟姜才不会再相信梅子林的鬼话,猛地起身望着自己刚才的房间跑开了。她现在是一刻都不想要见到他!
  梅子林望着孟姜的背影,想到扶桑的使者,无奈的摇摇头。他还要骗到什么时候呢?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天色渐渐晚了,一切都成为过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会随着岁月的流失变得模糊不清,想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当初那股子钻心的感觉。
  第二日一大早,林安歌来到清心阁就看见里头的人口鼻都被手帕遮的严严实实的,一个个都像是老鼠似的绕着柳泓滟所在的院子走。林安歌进了柳泓滟院子的门,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颓圮的宫墙遮掩住阳光,杂草丛生的小路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林安歌和惠嫔不由得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悦。
  “这柳昭仪还没说被皇上打入冷宫呢,这些奴才就已经如此狗眼看人低了,若是真有个什么可还得了?到底是咱们太疏忽了,高估了这些奴才的忠心。”惠嫔无奈的皱着柳眉,摇了摇头,“回头我定然多派几个懂事的来伺候柳昭仪,省的柳昭仪在这里受罪。”
  林安歌扯了扯嘴角有些心不在焉:“惠嫔姐姐不必因为这个犯愁了,那些奴才见风使舵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柳姐姐平日就不受皇上宠爱,如今到了这里大家都觉得她大势已去,别说病能不能好,就算是好了多半也被皇上遗忘,在他们眼里和被打入冷宫没什么分别。此事关键不在宫人,而在皇上。”
  林安歌提着裙摆走上斑驳的台阶,回手又伸出手来扶着惠嫔:“好在这里还有知了荷花他们照顾着,倒也算不得太艰难。”
  惠嫔点点头,拿出两条帕子递给林安歌一条,捂在口鼻上:“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想戴的,可为了柳昭仪也为了你自己,还是戴上些好,柳昭仪会理解的。”
  胡宇凡这个时候打开门走了出来,见到两人全都站在门口,连忙侧开身子行礼:“二位娘娘请进。”
  惠嫔一如往常去了里头看柳泓滟,林安歌则是和胡宇凡询问柳泓滟的情况。胡宇凡皱眉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看着林安歌似乎在思忖着有些话要不要说,林安歌心绪难平的紧张起来,难不成是柳泓滟的病情不好?
  胡宇凡凑进一步:“这两日柳昭仪却突然不愿意见微臣了,也不和微臣说话,若是一直这样的话,微臣很难让柳昭仪配合微臣治疗,还望昭仪娘娘能够多多奉劝柳昭仪。”
  “哦?这倒是奇怪了,柳姐姐对你竟然也会耍性子,难道胡太医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林安歌此话无心但却也最为在理,胡宇凡和柳泓滟的关系有没有到那一步林安歌不知道,但是那若有若无的情丝却是她能看的出来的。
  柳泓滟和胡宇凡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想必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胡宇凡听了林安歌的话顿时有些尴尬,他垂下头伸手作揖,待林安歌进去了这才起身。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已经不复刚刚的清亮,带着些许担忧和焦虑。
  林安歌见惠嫔正端着药喂柳泓滟服下,柳泓滟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却发烧不退十分憔悴,吃了一勺竟然药吐出来半勺,一旁站着的荷花连连给她擦拭流出来的药渍。林安歌走过去悄声问道:“怎么这样严重?那用膳岂不是更难了?”
  荷花落下泪来,对着林安歌委屈的说道:“昭仪娘娘,如今我们主子这状况哪里还吃的下去饭呢?整日就靠着这点药水撑着,嗓子全都肿起来了喝口水都难。”
  林安歌听了这话心里头十分难过,她拉起柳泓滟的手,微微睁着眼睛的柳泓滟却缓缓的抽出来,若非她没有力气只怕还要把林安歌推开的。
  “柳姐姐,你我若是易地而处,难道你会怕我传染给你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客气什么?”林安歌叹了口气,自然是明白柳泓滟的好心。
  柳泓滟蹙眉摇了摇头,艰难的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们不要常来看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分寸的,你们放心我定然会好起来的,还要报仇呢!”
  林安歌和惠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给荷花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把风。林安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柳泓滟,一脸担忧的问道:“什么叫还要报仇?你报的是什么仇?难道你落水并非是意外?”
  一旁的惠嫔也是被柳泓滟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傻了,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只听说她落水,却还真的没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把这岔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