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长到八岁,好不容易能到学堂上学。
  虽不如胡景焕那般天赋异禀,在没什么人管的情况下能分到乙班,在同辈中也算佼佼者。
  然而依旧没有自由,更不用说使唤家里的车夫。
  他们不会赶车,家里下人都听新夫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出手相助。
  胡景坤眼看着忌日将近,才找上看起来很的程文韬,想问他借马车用一下。
  这事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子想祭奠生母,在以孝治天下的大荣朝,甚至是值得嘉奖鼓励的事情。
  然而胡景乾年纪虽小,却经历过人情冷暖。
  道理是道理,生活是生活。
  他要真闹到祖父甚至曾祖父那里,肯定可以坐着家里的马车去,还会有丰厚的祭品。
  但这么做无疑是在忤逆父亲,有范氏在,父子感情只会越发冷淡。
  在他有能力照顾弟弟之前,只能做个懂事乖巧的儿子。
  而胡景焕会答应陪他们来一趟关凌村,原因也很简单。胡景乾无意间听到了堂兄们针对胡景焕的歹毒计谋,以此为交换。
  程天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啥家庭啊?
  只是想在生母忌日的时候去祭奠一下,居然要花这么多心思。
  再看向脸上花里胡哨的胡景坤,程天寿都不觉得好笑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以前小叔公也是这样,任由刘婆子将程兴南一家当猪狗使唤,偏疼小儿子,结果就糟了报应。
  没想到不愁吃穿的大户人家,也有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让景焕兄送你们去?”程小棠听得也很是唏嘘。
  胡景焕听着“景焕兄”比“胡学兄”稍微好一些,主动答道:“因为用家里的马车,我也要跟长辈申请,提前说好目的地。”
  他可以帮着隐瞒,但车夫和随行家丁会第一时间上报给管事。
  程小棠摩挲着圆润的下巴,“你们的继母很坏吗?”
  “可坏了!”
  胡景乾没说话,胡景坤狠狠地点头,“昨天差点又让我跪祠堂,幸好我哥聪明,说今天来赔罪。”
  “这个忙我帮了!”程小棠以拳击掌,一派仗义相助的。
  “作为回报,你们就邀请我去家里玩一回吧。”
  这种苛待继子的后娘,肯定会给她提供一笔不低的积分。
  若是跟双胞胎成为好友,还能收获一个稳定的刷分工具人,有空就去刷两下。
  胡景乾眼睛一亮,感激道:“程小棠,太谢谢你了!请客人来家里这种小事,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棠宝,你真的能帮我们嘛?”胡景坤开心不已,“不能让我们家的大人知道哦。”
  也不怪他怀疑,程小棠比他们还小四岁,要瞒过大人肯定很难。
  程天寿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棠宝,我还不会赶车没呢。”
  “放心,下次旬假时肯定让你们坐上马车。”程小棠笃定道,“不过你们要离家一天,总要有理由吧?”
  胡景乾一脸真诚地看向程小棠。
  好叭,原来替双胞胎的行踪打掩护,也包含在求助里面。
  得亏胡景坤拉着程文韬打了一架,不然就这要求,程文韬被找上的第一时间,就会毫不犹豫地供出他们。
  送他多少支湖笔都没用。
  解决完双胞胎的困境,就轮到胡景焕即将面临的算计。
  胡景乾听到的并非详细的计划,而是三个堂兄在商量如何在胡景焕考上临江书院后,引导他沾上吃喝嫖赌的恶习。
  临江书院在袁山长的治理下,规矩极严。
  不管是哪家子弟,背靠什么大人物,只要犯错必受罚,严重者还会被逐出书院。
  而一旦被临江书院赶出去,那名学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除非远走他乡,从远离江南的书院从头再来。
  “你的堂兄们还挺信任你。”以程小棠的认知,临江书院可不是那么容易考进去的。
  胡里正也是对胡景焕极具信心,不让他今年就去考学,是怕疼爱的曾孙过于骄傲,容易在书院跟人产生龃龉。
  她二哥那么聪明,袁山长都让他先跟在身边学习半年再考学呢。
  胡景焕坦诚道:“临江书院的袁山长,与我叔公胡大学士是多年老友。”
  “看在叔公的情分上,每年我都会随曾祖父去拜访袁山长,让他出题校考我的学业。”
  程小棠原本还没那么上心,一听胡景焕十有八九会成为二哥在书院的同窗,还是个关系户,顿时就积极起来。
  “那你可得小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
  胡景焕摇摇头,“就算我毫不知情,他们不会得逞的。”
  见程小棠大眼睛里都是担心的情绪,他干脆也抖落些家丑,让她放心。
  胡景焕三岁启蒙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天赋,到如今快七年。成长过程中遇到想带坏他的兄弟姐妹及下人们,数不胜数。
  吃喝玩乐就不说了,还有人买通之前的小厮,偷偷带着才几岁的他去听勾栏曲儿。
  被抓到后挨了一顿板子被发卖出去,咬死说只是好玩儿。
  那个小厮其实是胡景焕的第一个朋友,只是他没对任何人说起。
  在胡里正的眼皮底下,到底没人敢做得太出格,胡景焕最终还是在嫉恨的眼神中不歪不扭地长大了。
  “你们亲戚,还真是能折腾。”程小棠看了眼同为胡家人的双胞胎,将那句“池浅王八多”咽了回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皇位要继承。
  事实上,胡景焕要是真能像胡大学士一般光宗耀祖,所有族人都能跟着沾光。
  然而就是有很多蠢人,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送走胡景焕三人后,深有感触的程小棠赶紧回去找二哥。
  程天禄明天就要去临江书院拜师了,之后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能回来。就算被人刁难,家里人也无从知晓。
  “二哥,你一定要小心,那些大户人家的人可阴险了。”程小棠担忧地摸摸二哥的脸。
  看着白皙,入手却远没有萧昀舒细腻,这就是农家子和世家子的区别。
  还有更多深层次的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
  就像胡景焕从小就能被带去拜见袁山长,而程天禄十岁才有机会进学堂读书,很快又因为旱灾退学。
  直到落户关凌村之前,一直在为“活下来”这一基础目标努力。
  “棠宝不怕,二哥很厉害的。”程天禄好笑地捏着妹妹的小胖手,“你在学堂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跟夫子说。”
  程小棠摇摇头,继续道:“二哥这么聪明,长得又好,肯定有人看你不顺眼。”
  “棠宝说得对。”程大牛深以为然,“天禄,你性子和善,要真有人为难你,千万别忍着不跟家里说。”
  “咱家是没权没势,惹不起也躲得起。”
  “二哥,你打不过别硬撑,还有我呢!”程天寿也拍着胸脯道。
  程小棠没说双胞胎的秘密,只是大致提了一些胡景焕在学堂被孤立,在家族里被算计的事情。
  胡氏是几代经营又出了一个大学士,才刚够上士族的边,就已经斗成这样。
  而临江书院作为江南第一书院,里面的世家大族还不知得有多少。
  正在老程家人担忧时,风尘仆仆的应寒例行上门给程小棠送礼物,“棠宝,这是主子让我找的杂记,你可以在闲时看着玩。”
  程小棠接过厚厚的册子,封面上印着《氏族杂记》,似乎是正好是程天禄需要的东西。
  打开翻看了两页,眼睛陡然睁大。
  这叫杂记?
  确定不是叫《震惊!百年世家竟有此等污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