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大人,您是要看水车吗?”鲁方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开口问道。
  闵侍郎温和地应道:“正是,还请鲁大师带路。”
  “大人谬赞了,草民昨日是与棠宝闹着玩,当不得大师的称呼。”
  鲁方客套了一句,给应寒使了个眼神,自己将人带到制造水车的西院。
  买下这座宅子不久后,萧崇和萧昀舒就离开前往萧家祖宅,后又被召到京城,一直都是应寒在打理。
  应寒平时除了打探消息和接送棠宝外闲得很,鲁方来了以后给她造了不少练手的工具,不太方便让户部侍郎看到。
  闵侍郎在行走间粗略地打量了一圈,又将疑惑放回心里。
  定安侯再不拘小节,也不至于将唯一的嫡子扔到乡下的农家院子里避风头吧。
  他听说过萧小侯爷在遇袭后去了云隐寺,与崔县令有过一面之缘。
  还有张御史收了严二公子的贿赂,想要作伪证弹劾崔云恒贪功冒领之罪。结果自己最后被贬去岭南做九品知事。
  闵侍郎虽不清楚个中缘由,却打探到并非崔氏的手笔。
  可惜崔县令是个油盐不进的,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也没透露出一丝有用的信息。
  程小棠不知闵侍郎所想,萧昀舒其实从未说过需要保守身份的秘密。
  只是她习惯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主动提及。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普及水车。
  “这么多?”
  闵侍郎回过神,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脱口而出。
  大大小小的水车摆满了整个院子,厢房的门板全被拆掉了,里面还有许多他似曾相识又不太像的农具。
  程小棠扶起一座两尺高的小水车,“这是最近的,更早那些都变成柴火烧了。”
  “闵大人,我们是很辛苦很辛苦才做出水车的。”
  软糯的童音,强调着汲水神器的来之不易。
  制作水车的时间与老程家开荒重合,程三牛抽不出时间,动手的主力是鲁方。
  她负责在系统商城里翻转着水车研究,耗的是心力。
  要不是还欠着系统五十多万积分,程小棠真想直接拿两万积分兑换一座能灌溉百亩田地的大水车出来。
  不过苦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只要闵侍郎靠谱,没人从中作梗。
  “功在千秋,造福万民。”闵侍郎抚摸着不同材质的水车,收起震惊之色,对着二人行了郑重的一礼。
  鲁方赶紧侧身避开,“大人,我就是做了点体力活,可千万别算上我。”
  没有他,还会有王方,李方,就算是程三牛这样的乡野木匠,多花些时日琢磨,肯定也能做出来。
  最珍贵的,是程小棠的巧思和第一张草图。
  闵侍郎也知晓其中主次,先看了一眼程天禄,才转向程小棠温声询问,“棠宝,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回京后将水车呈上去,必定会有嘉奖,可以替你说上一二。”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现在就回答,可以回去跟你二哥和家人们商量下。”
  程小棠纵使再有天赋,也还是个天真的小孩子,闵侍郎怕她要些糖果蜜饯一类的东西,白白浪费了机会。
  “我想留下名字。”程小棠脆声道。
  闵侍郎以为说的是奏折上,笑道:“水车是你想出来的,自然会有你的名字。”
  “本官不会允许他人冒领。”
  程小棠将之前与崔县令的合作方式解释了一遍。凡是户部制造的图纸和水车,都需要在上面打上“程小棠印”的记号。
  “这倒是好办。”闵侍郎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
  官府对于自愿献上祖传秘技或是创新之物的匠人向来优待,有不少人还会借助官家来表明正统。
  程小棠乖巧地行礼,“那就劳烦闵大人啦。”
  “只是如此?”闵侍郎又看了一眼程天禄,提醒道,“这是很大的功劳。”
  以他对圣上的了解,这水车新奇又有大用,求一个让程小棠的兄长蒙荫入国子监,还是绰绰有余的。
  闵侍郎相信师父的眼光,并不担心程天禄。但那个黝黑的圆脸小子,看样子就不太容易。
  接收到暗示的程天禄,对这位师兄多了一份好感,他是真的在为程家着想。
  程天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眼神真挚,“师兄,家里之前就商议过,按棠宝想要的就行。”
  “一切有劳师兄了。”
  “放心。”闵侍郎浅笑着颔首。
  这小师弟说话的方式倒是很对他的脾气,心思沉稳,凡事留有余地,又难得不贪名逐利。
  回京之前一定要认真向师父道谢,给他收了个好师弟。
  剩下的几天里,闵侍郎没有一直留在关岭村,而是将整个钱塘县逛了一圈。主要是考察民情,其次是寻找萧家别院的痕迹。
  定安侯坐拥十五万兵强马壮的踏炎军,圣上难免心存忌惮。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萧小侯爷留在京城是当人质,也没人敢明说。
  定安侯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上奏折称年方十岁的嫡子娇生惯养,吃不惯京城饭菜,闹着要去江南别院住。
  无论真假,皇帝都心动了。
  去年偷袭边境的只是北蛮一个小部落,很快就被击退。真正具有威胁的,是躲在后面虎视眈眈的两个邦国。
  大荣重文抑武多年,北方能倚仗的只有踏炎军,不能把定安侯逼得太紧。
  萧家在江南一带并无根基,定安侯只想让儿子远离京城,已经算是妥协。闵侍郎估计再过些天,圣上就该松口了。
  第四天,闵侍郎才状似无意地提起要去云隐寺拜佛。
  曾经在云隐寺住过一段时间的程小棠,下意识看向应寒,那里的大和尚们,应该还记得她。
  毕竟在寺庙里烧符水这种事,跟踢馆没什么区别。
  她当初是无奈之举,走的时候偷瞄云隐寺方丈的脸色,总觉得有点黑。
  “云隐寺的高僧普度众生,佛法精妙,闵大人必定会获益良多。”应寒作为萧宅管家,指挥着人将各式农具装上马车。
  鲁方不愿前往京城,程小棠又表示只会说不会做,最终只得将厚厚的图纸和各式水车一起运往京城。
  京中汇聚了大批顶尖木匠,要复刻不成问题。
  闵侍郎温声谢过,客套地邀请道:“不知应管家和鲁大师可有兴致?”
  鲁方是制造水车的功臣,应寒这几天也忙活前忙后的帮忙。因此他虽知道二人只是萧家留守的家仆,也没有任何轻视,对未曾蒙面的萧家祖孙也颇感兴趣。
  能教出这样的下人,必然不是寻常农户。
  不过也正因听说萧家主人是个刀疤脸老爷子,闵侍郎刚确定最初的想法太荒诞了。
  萧老侯爷早已仙逝,不可能在乡下含饴弄孙。
  应寒和鲁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