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拦路的不是雪,而是官道两侧山上滚落的石头和断木。
  步行或者骑马勉强能过去,马车不行。
  崔神医被这种小手段膈应得不行,又饱受晕马车之苦,下去就踢飞了一块石头,发泄道:“何方宵小,给本神医出来!”
  没想到,还真有人应声。
  “神医?”
  田老汉正蹲在草丛中努力辨认草药,听到神医两个字立马站了起来。
  环顾一周后,视线紧紧锁定住栖云道长,激动地扑通一下跪倒在冰冷的地上,“神医,求您大发慈悲,救命啊!”
  栖云道长刚要抱徒弟下来遛弯,就被行了大礼。
  不过他很习惯被跪拜,神色自若道:“别慌,慢慢说,要救谁的命?”
  这般高人姿态,一看就是神医。
  田老汉激动得眼泛泪光,哆哆嗦嗦地将赶紧将沟沂村被山匪洗劫,又被贵人相救的事情说了。
  萧昀舒掀开车帘,淡淡道:“带路吧。”
  程小棠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老人家说的沈公子就是他们要找的沈三公子。
  那受伤的人是谁?
  程小棠不敢问,只是搂紧了萧昀舒的脖子。
  田老汉迫不及待地带着栖云道长回家,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沈公子,大夫来了!”
  “谢小哥有救了!”
  萧昀舒扫过院子里的高大健壮的马匹,确定没找错人。
  这是玄甲军才有的西域马。
  “站住!”
  沈家护卫在房门被瞬间,抽刀出鞘,齐齐护在沈三公子和谢云飞身前。
  往南的路被雪堵住,哪儿来的大夫?
  萧家护卫见对方亮刀,也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他们的第一职责是确保萧昀舒的安危,谁敢动手,就是敌人。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软糯的童音响起。
  “大哥哥,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嘛?”
  程小棠一眼就看到了络腮胡大叔,他的胡子和自然卷鬓角在一众冷脸护卫中,显得格外突出。
  “我家卖过一桶水给你,一百两银子一桶,还有黄灿灿的刺果。”
  “你还送了我一把特别好看的匕首。”
  她被萧昀舒抱着,不方便凭空取出匕首,只能尽量详细地描述当初交易的细节。
  然而袁朗打量着白胖的程小棠,并不敢直接相认。
  三五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两个月不见就会变很多,更何况过去了一年半。
  程小棠自己都忘了,当初卖水的时候,她还是个头发枯黄稀疏,脸色苍白,四肢虚弱的小病秧子。
  跟现在等闲之辈都抱不动的小胖墩,判若两人。
  沈三公子拍了拍袁朗的肩膀,笑容温文尔雅,“退下吧,萧小侯爷带来的人,不会有错。”
  他年少时,与萧崇有过一面之缘。
  能让踏炎军的斥候营营长随行护卫,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冷漠少年,自然就是定安侯的独子,萧昀舒。
  因谢云飞一事,二人书信来往过几回。
  萧昀舒微微点头,“沈三公子,我们是来救人的。”
  程小棠鼻头眼眶被烟熏得发酸,抹了把眼泪,“沈老夫人跟我说过,沈三公子是她孙子中最俊的,果然名不虚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自家舅舅在玄甲军里谋职,她很乐于说些漂亮话,拉近彼此的关系。
  而且沈老夫人也没骗人,沈三公子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俊雅温润中又带着将门之子的英气。
  再过几年,应当能与崔县令不相伯仲。
  “原来是老丈你是萧家人啊。”袁朗刚发现萧崇也在,敌意顿消,“上次多谢您老指点,我们少遭了不少罪。”
  那时候他还以为刀疤脸老丈和小丫头是一家人。
  萧崇也记得这个络腮胡,笑道:“都是小棠宝找的果子,要谢也得谢她。”
  双方都收刀回鞘,气氛逐渐融洽轻松起来。
  沈三公子端正地向程小棠行了一礼,郑重道:“在下沈若林,之前有要事在身,未能谢过程姑娘的救命之恩。”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程小棠正要客套一番,就发现谢云飞在无声哭泣,赶紧跑过去给他把脉,“师父,师兄,师侄,你们快来呀!”
  谢云飞再次睁开眼睛,眼泪刷刷直流。
  黄泉路上的烟雾,怎么比他死之前看到的还浓。
  地府也用不起银丝碳吗?
  泪眼朦胧中,突然看到一张白胖粉嫩的圆脸,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小舅舅,你别哭,我来救你啦。”
  谢云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烫到能煎鸡蛋的脑子转不动,只觉得握住他手不断安慰的小丫头特别贴心。
  他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脉象如何?”
  “脉体宽大,状若波涛汹涌,来盛去衰。”
  栖云道长满意地点头,“学得很好,云朝,你去试试。”
  “是,师叔祖。”
  崔神医上前补充了脉象中更深层次的病症。
  不等小师叔开口,抱朴子道长就很自觉地接上,分析病情
  栖云道长逐一点评后,铺开针袋,快如闪电地下针。
  无力抗拒的谢云飞,意识再次涣散,像是泡进了暖和的浴桶里,四肢百骸都透着舒服。
  “好了,让他一觉睡到自然醒。”
  栖云道长端详着谢云飞的五官,肯定道,“果然是大难不死的面相。”
  被粪水泡过的箭射穿,风邪引发的高热不仅没有让伤口恶化,反而减弱了五脏六腑受到的影响。
  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程小棠摸着平缓下来的脉搏,仰头崇拜地望着栖云道长,“师父好厉害,我也要学!”
  中医果然博大精深,施针不过一刻钟,立竿见影。
  还不用担心副作用。
  她刚才一直琢磨着小舅舅若是染上了破伤风,该怎么在师父的眼皮底下,给他打破伤风针和喂药。
  这里可没有药师殿拜拜,不能喝符水。
  栖云道长被徒弟夸得通体舒泰,“不急,为师这就教你。”
  “这里还有谁受伤,贫道一并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