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福不善言辞,呆呆地跟着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去年劳烦程大哥来越州探望,却未能亲自道谢。”白嫣眼里的笑意更浓,替程小棠解释了一句,“原打算安顿好后,再登门拜访。”
  她是江南女子的娇小骨架,站在刚到十八已经长得比程大牛还高的程天福面前,堪堪只到他的胸口。
  程天福一低头,恰好能看到白嫣泛红的耳尖,脸上忍不住开始发热发烫,紧张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没,事儿,我就是顺路。”
  幸好在西域黄沙里晒得够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脸红来。
  程小棠捂住嘴以防笑出声,顺路能顺到越州,也只有她大哥说的出来了。
  应寒和应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慈爱中带着欣慰的笑容。
  “怎么都站着?”
  栖云道长满身浓郁的酒味地溜达过来,无情地打断了少男少女的暧昧氛围,“今日萧老爷子不在,练武的内容就改成了罚站?”
  “抱朴子,你跟季老头在屋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玄鸣,玄净,从树后出来。”
  程小棠阻拦不及,就看到被点到的人无奈地抬起宽大的袖袍半遮面,从各处走了出来,匆匆借故离开。
  刚发现院中并非只有白嫣和妹妹的程天福,整个人在原地僵成了一根笔直的柱子。
  向来克制克己复礼的苏铭宇尴尬中带着心虚,第一次没有规矩地跟着师父身后,同手同脚地飞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程小棠依稀看到,这位苏兄的脸甚至比她大哥还红。
  季大师虚点了下栖云道长,气得不行,“你这人,不解风情!”
  他客居月出观多日,本来就住在东院。方才只是在屋内接受抱朴子道长的针灸调理,却被栖云道长说得好像故意躲起来偷听一样。
  幸好月出观不留外人,不然他季饶堂堂书法大家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栖云道长随意掸了掸衣摆,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姿态,“贫道心怀天下,普渡众生,大爱无疆。”
  “何须了解你们凡夫俗子的爱恨纠葛。”
  季大师与亡妻是出了名的恩爱,正待撸起袖子反驳,就看到程小棠对他眨了眨左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抱朴子道长从院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招手道:“季大师,贫道带去你泡药浴。”
  每当栖云道长莫名高冷起来,基本就是喝超过了二两的酒量,处于上头和栽倒之间。
  眼神越锐利,神志越混沌。
  若不是相熟之人,很容易就被这种状态的栖云道长镇住。
  程小棠孝顺地上前扶住不省心的师父,哄道:“师父,时辰不早了,我扶您去就寝。”
  “现在是何时辰?”栖云道长对徒弟有求必应,只是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些疑惑,“为何今日的月光这般耀眼?”
  程小棠不正面回答,再次重复道:“师父,您该睡觉了。”
  栖云道长似是被说服了,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看到的场景,边走边教育徒弟,“棠宝,你可知我全真教为何要断绝红尘?”
  “为的就是让教众保持纯粹的心境,方能接近三界十方的本源。”
  “你虽未出家,却比为师有慧根,前途不可限量。”
  程小棠很捧场地表决心,“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努力哒!”
  “棠宝,出家人不得荤酒食肉,长不高的。”应寒心下一紧,立即将不利的苗头掐灭,“对了,还会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谁说出家不能吃肉?”
  栖云道长原本都要躺下了,猛地又坐起来,“那是对意志不坚的人而言,棠宝随我,百无禁忌。”
  程小棠连连点头,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让栖云道长老实地闭上眼。
  她师父本就不是恪守成规的人,每日都要小酌几杯,还重金挖了三个不同菜系的厨师变着花样做鸡鸭鱼肉。
  诵经算卦皆是随心所欲,唯有酿酒时会虔诚地念诵祈福的经文。
  抱朴子这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没什么清修的经验,带出的徒弟们更是只知医理不懂清规戒律,差点以为栖云道长这样才是修道的真谛。
  也就是临安府其他道观一直被云隐寺压制得毫无存在感,不然以月出观的做派,早就有老道士看不过眼,上门叫板了。
  当然,真有人敢来,栖云道长也不会当一回事。
  还活着的道士中,没人有资格指点他。
  程小棠是在月出观落成后,才知道自己在全真教的辈分有多高。
  已经仙逝的师祖,曾任京城太清观的观主,一生只收了两名徒弟:一个是抱朴子道长的师父正阳子,另一个就是栖云道长。
  正阳子收徒不拘一格,其中有三名弟子最为知名,分别是现任太清观、万寿宫、白云观等三大全真教派道观的观主。
  此外,还有两名公主和一名郡主,都是正阳子的徒孙,正经出家修行的那种。
  因此崔神医当年突然要拜一个道士学医时,崔家长辈虽恼怒他不务正业,在查清楚抱朴子道长的师承后,也没有认真阻挠。
  既然不能在仕途上为家族出一份力,好歹在行动上向皇帝表明崔家的忠心和恭顺。
  当今圣上信奉三清天尊,崔氏嫡子拜道士为师,总比跟着太医当学徒好。
  程小棠每每想到那些遥远而强大的师兄师姐,都猜测她师父小时候一定长得极为可爱,且看起来比萧昀舒还有慧根,才会被师祖收为关门弟子。
  时下讲究尊师重道,辈分高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她已经琢磨好怎么躺着赚积分了。
  程小棠招来玄诚道人的小徒弟,笑眯眯道:“洞阳,照顾好我师父,到酉时左右在叫他用晚饭。”
  小道童恭敬应下,“是,师叔祖。”
  回到东院时,白嫣在与应霜说着话,鲁方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
  程天福不知为何在打木人桩,一招一式都用了十成力,打得梆梆作响。
  程小棠的脚步一顿:大哥,不会是在展现男子气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