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寒笑而不语,依旧在旁打下手。
  她并不了解枢密院的规矩,只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莫琛身居高位,无论是为了什么公务出京,都不可能在临安府逗留太久。
  更等不起的,是周九夫人。
  就算枢密院真是花钱买来对自己下狠手的伤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应寒也不会用强硬的手段阻拦别人的财路。
  只是会将事实告诉栖云道长和程小棠师徒,让他们决定是否接收治疗。
  “棠宝,扎几针试试。”
  程小棠熟练地用针扎在伤者的井穴、营穴、人中等最疼的穴位,观察着他的眼皮和脉搏,“师父,没醒。”
  栖云道长坐在椅子上享受玄诚道人专业到位的按摩,眼神带着隐约的兴奋,“称过这人的多少斤没?麻沸散可少不可多。”
  用得少了,他还有金针止痛。
  抱朴子道长的双手已经洗得发白发皱,丝毫不见疲态,双眼炯炯有神道:“师叔放心,都准备好了。”
  “伤者李初五身高五尺三寸,重一百四十斤有余,麻沸散用二剂熬成一碗服用。”
  玄灵道人勤勤恳恳地又给李东生露出来的肚皮擦了一遍酒精,将各式尺寸的小刀、剪刀以及羊肠线整齐地摆好。
  应寒也用肥皂洗了一遍手,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就绪,莫琛带着人守在特殊处理过的病房外,隔绝所有窥探的视线。
  盯着月出观的人太多了。
  哪怕栖云道长这半个月来带着程小棠、抱朴子道长师徒从早忙到晚,分文不取地为成百上千的人治伤送药,面对的恶意却丝毫不少。
  一部分人想打探医用酒精的制作方法,另一部分人想摧毁臭月出观的名声,二者臭味相投,都想在义诊搞出乱子来。
  还有一部分人,无视栖云道长之前说的规矩,拿了诊断的药方却领不到免费药,就要哭着打滚闹事。
  莫琛脾气本来就不好,下手半分不留情,顺便增加了几名需要缝合的伤员。
  之前维持秩序的萧家护卫们要么在玉堂楼跑堂卖酒,要么在酒庄当护院,暂时不方便出面。
  萧昀舒曾点了一批新人让罗离带来月出观当道士,被程小棠坚定地婉拒了。
  她手头的产业越攒越多,人丁兴旺的老程家都不够用了。二当家程大宝还是个小胖子不说,三当家白嫣已经从白家带人回潇湘阁培养。
  作为大当家的,程小棠要好好规划接下里的赚钱大业,人手极为重要。
  枢密院的专业人士愿意帮忙,程小棠乐得让新请的护院们跟着学习,全权交给莫指挥使。
  破北斗卖得太好了,利润是小肥皂的数十倍,暂时还不能让毕掌柜、吴掌柜那些人看出月出观跟玉堂楼是一家人。
  等风头下来后,再悄悄推出另一家酒肆打擂台,让月出观默默退出酒坛。
  她还有更适合向平民兜售的杀手锏,等着西域买来的种子好好长大,就能惊艳四座,走薄利多销的长期路线。
  温度适宜的病房内,沙漏缓缓流动,直到暮色降临。
  李初五的确是自己爬树不小心伤到腹部,被家人送去医馆时,被守株待兔的枢密院人马直接送到了月出观。
  失血过多,加上坐马车奔波,被送来时本就是昏迷不醒。
  栖云道长将人扎醒后问了一些受伤的问题后,又用麻沸散让他继续保持感受不到痛觉的最佳状态。
  半个月时间,足以观察医用酒精的益处,却不够分析麻沸散对不同人的药效。
  程小棠在缝合技术后,主动请缨要照看伤患。眼看着李初五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就飞快地在他肚子上扎了一针麻醉剂,谨慎地观察效果。
  栖云道长和抱朴子道长都会止痛的针法,只是从未用在产妇身上,效果也未必能如愿。
  生产的疼痛程度,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感受到。
  周九夫人这次怀的还是双胞胎,按王稳婆透露的情况现来看,能够足月生产。胎儿的个头不会很小,必须要全麻才能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
  栖云道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刻失传的麻沸散,少不了程小棠从西域古籍中“发现”的秘方。
  这次给李初五缝合肚子的伤口,他们已经将能做的都做到极致。若是今晚李初五能够不发炎、不发热地平稳度过,就算成功了。
  程小棠花重金检查了一遍李初五身体的各项指数,终于能松口气。
  就算没有周九夫人这个病例,她也想改变疡医不受重视的情况,麻醉和消毒是必不可少的基础。
  栖云道长欣慰地摸摸徒弟的头,“棠宝今天做得很好,身为医者,一定要谨慎。”
  抱朴子道长深以为然,用小师妹做例子,教育起徒弟徒孙们。
  师门十来个人分享着最后一天义诊的收获,其乐融融。
  看到妹妹收获诊脉的手,坐在外间等候多时的程天禄才温声开口,“棠宝,周二小姐晕过去了。”
  程小棠早就把顾念薇和周二小姐扔到九霄云外,闻言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
  “饿晕的。”
  燕乐安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乐得不行,“我觉得咱观里的饭菜很香啊,她居然能为了面子忍住不吃,也是个人才。”
  周二小姐运气好,昏倒在大夫堆里,很快就得到了妥善治疗。
  她为了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追求全临安城最瘦的细腰,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
  一天下来,情绪不断起伏,顿时就撑不住了。
  顾念薇听到周二小姐的病情,暗叹今日面子和里子都丢光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盯着,她真想直接打道回府。
  她不认得莫琛,只按照母亲给的画像观察在场气质突出的年轻男子。
  看来看去,稍微像样点的都是熟面孔,等于一无所获。
  程小棠出手如电,一针将周二小姐扎醒,“说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周二小姐痛呼着睁开双眼,紧张地扫了一圈屋内的人,看到顾念薇和心腹丫鬟们都在,很明显松了口气。
  她半坐起身,冷着脸道:“事关重大,让无关的人离开。”
  “我保证,一定会到能让你满意的报酬。”
  程小棠又困又累又饿,懒得兜圈子,“你想办法说服家里长辈,让周九夫人来月出观生产,否则免谈。”
  她会亲手准备出一间真正符合手术标准的病房,只能在月出观。
  周二小姐脱口而出,“不可能!”
  从没听说过哪家夫人是在道观生孩子的,传出去外人还以为他们周家故意苛待儿媳。
  “越快将人送来越好。”
  程小棠直视着周二小姐的眼睛,“你不懂就回去告诉家里人,想要保住周九夫人腹中的胎儿,只有相信我们。”
  “再晚,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周二小姐瞪着程小棠那张粉雕玉琢的圆脸,明明说话的声音还是软糯的奶音,却莫名让她不敢反驳。
  区区一个乡野小丫头。
  顾念薇不敢在这种时候发表意见,匆匆拉着拿不定主意的周二小姐回城。
  周府内。
  周老夫人听完孙女转述的话,浑浊的眼中浮现锐利之色,沉吟半晌道:“备礼,明日随我去一趟月出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