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白雪漫山,烈阳刺目。
  白轻墨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尽暖意。就好像躺在一片会发热的云朵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温暖的。然后是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最后是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褐色的老旧屋顶。她的意识尚且恍惚,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药剂,问询,沈临书与什么人的对峙,和……爆炸。
  不对,她闭起眼睛。
  滚滚黑烟再次出现在眼前,斑驳的火光中她似乎还看见了消失已久的荀风和时眠。而荀风的背上好像还背着一面镜子,只不过镜子里的她……
  没了头发,是秃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时,有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白轻墨重新睁开眼睛,目光聚焦,看向那片昏暗的空间。
  走来的那人身体佝偻,脚步迟缓,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老人端着一个铁盆,装满热水,步履蹒跚地往白轻墨这边来。她亦步亦趋,忽然抬头发现白轻墨竟然醒了过来,马上快走几步,放下水盆来到白轻墨的身边,摸着她的额头说:“小荷,你终于醒了。奶奶可真是急坏了呀。”
  白轻墨并未闪避,而是看着面前这位老妇人,这老人眼中的焦急和担心不似作假,可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她,于是问道:“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我了?”老人瞪大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白轻墨,忧心地问。
  白轻墨摇头,她说:“我们好像从未见过。”
  听到此言,老人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她嘴唇颤抖着却强装镇定地说:“没事没事。小荷不怕哈,大夫说你伤到了头,是有可能忘记一些事的。”随后,她又佝偻着身体,从一边的柜子上拿过一个相框递给白轻墨看,并说道:“你看,这个是你。旁边的这个是我,我是你的奶奶。你想起来了吗?”
  白轻墨接过相框,上面的确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正是面前的这个人,那年轻的也的确和自己一个模样,发型穿戴都是她的习惯。白轻墨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
  这,怎么可能?
  那老人继续摸着白轻墨的头安抚道:“小荷,你饿不饿?奶奶去给你做点吃的。你要是忘记了什么也没关系,不要怕。大夫说,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白轻墨手指握紧相框,轻轻地点了一个头。
  小荷……?
  忽然,她又感觉脑中剧痛。
  有个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她的耳边说:“你记得西院里有一片荷花池吗?”
  “记得。“白轻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忽然说这件事,只是接话道:“可惜我到梦园的时候花季已经过了,不然还能好好地观赏一下。”
  “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什么?”
  “叫白荷。”
  而后脑中响起嗡鸣,是一道熟悉又绝望的爆炸声。
  沈临书,你在搞什么鬼?
  白轻墨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恢复身体,并搞清楚了自身的处境。然后她发现,现在的她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从身份,经历到身边的人全部都和她熟识的那些不一样。之前在岐梧市的一切对她而言好像都不存在,除了脑海里不能忘却的记忆一直在告诉她,她还是白轻墨。
  这里是祖国北方的一处城市边缘的村落,名叫梨花村。她是小时候被人丢弃在村口捡回来的野孩子,后来,被这里的一位老妇人收养,名叫白荷。现在的时间是1月29号,白轻墨已经整整昏睡了一个月。
  房屋外是皑皑白雪,深可过膝。那位照顾白轻墨的老妇人正拿着一把比她身形还要大的扫把扫着院子里的积雪。白轻墨裹了裹身上的袄子说:“奶奶,我来吧。”
  “哎……你的伤还没好呢,回屋歇着去吧。”老妇人推着白轻墨回屋,那张脸却已布满风霜。
  白轻墨却反握住了扫把,她说:“奶奶没事,我已经好了。医生不是也说让我多运动吗,您歇着吧,我来扫。”
  “哎,好,好。”老妇人的眼睛里露出欣慰与满足的光。
  扫雪这件事,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必做的事。每天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只要偷过一次懒,雪就会趁机无情地盖过路面,将小小的院子团团围住。
  白轻墨并不是多么的想干活,只是更不想躺在屋子里。她扫着扫着,忽然,有一只更为白嫩的手握住了她的巨型扫把。
  “姐姐……”
  白轻墨顺着小手低头看去,是个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这是这家里另外一个孩子,和老人是纯正的祖孙关系,由于学校放寒假,所以被接过来照顾奶奶和病人白荷。而这整个小院子也只住她们三个人,老人,和白轻墨一样年纪的女孩,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孩。
  小女孩的父亲是老人的亲生儿子,常年在城里打工,不常回来。小女孩虽然小,但是十分聪明懂事,会在周末或其他节假日时回到村里陪伴奶奶和白荷。
  “姐姐,我帮你扫吧。”女孩脆生生地说。
  白轻墨把小女孩的围巾拉高一些,裹住她的脸,然后道:“等下奶奶要准备晚饭了,你去帮她吧。”
  谁知,听到这样的话,小女孩却更为固执地摇摇头,她说:“姐姐的身体更不好,我要帮姐姐。”
  白轻墨的眉眼弯了弯,更柔和地笑着。她拉起女孩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小女孩的手太嫩了,嫩的和她一样,一点都不像是过苦日子的。脸上的红也是近些天才冻出来的,在这样的村子里,她和这个女孩都格格不入。
  她是因为常年在家里养病,不做粗活才会这样?那这个女孩呢?
  清醒之后,白轻墨想过联系外面,联系岐梧市的人。可在浏览到奶奶的老式手机里的一条新闻后放弃了。
  新闻的标题是:“白轻墨是谁?为什么她的死能惊动整个岐梧市?”
  她恍然明白,原来对于岐梧市的那些人来说,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删除了浏览记录,也短暂地放弃了想要联系岐梧那边的想法。
  这些天,她断断续续地恢复了一些真切的记忆,又从这些记忆里拼凑出了大致经过。她基本可以判定,当时在商场的那场爆炸以及后来她被人带走这件事沈临书知道或者是他授意的。而后,她被人注射了一种药剂使她精神恍惚。
  之后,她被人带走意图以她威胁沈临书。沈临书却全然不在乎她并与对方谈判,谈判中,沈临书杀了对方。
  再之后,沈临书又为了向另外一个人表明和白家的决裂,杀了自己。
  只是,大火起时,她被偷梁换柱了,死在爆炸中的是另一个人,而自己则被送到了这座小村庄。
  她下意识地挠了挠有些负荷的大脑。
  身边的小女孩贴心地说道:“姐姐不要担心,医生说你的头发会长出来的。”
  头发……
  说起这个,白轻墨是足够郁闷的。自从在小村庄醒来后,她发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有时候会头疼一些,但也并非不能忍受。让她十分难受的是,自己曾经的一头长发竟被人剃了个精光。
  她第一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模样时,足足愣了半个小时。更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的这个形象。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秃了,她昏睡了近一个月,光亮的头皮上也长了一些稀疏的小绒毛,虽然这点绒毛有些杯水车薪。
  她安慰自己,命还在就好。
  “小荷?打扫好了吗?”屋内的奶奶看白轻墨领着妹妹进来,最先问道。
  “小家伙贪玩,非要和我抢扫把。奶奶你陪她玩会,我打扫好了再进来。”白轻墨说。
  “我不是贪玩,我想帮姐姐。”小女孩听到白轻墨的话,瞬时鼓起了小脸蛋。红扑扑又圆滚滚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