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红烛摇曳,花前月下。
  清冷的暗香浮动着。
  沈烈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心中又是一阵窃喜,看来……佳人绝对是被他的诗作打动了。
  此刻佳人那张明艳俏脸上,平日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早已不翼而飞,竟然还和他单独相处。
  这画风……
  有那么一点约会的意思了。
  于是沈烈便有些沾沾自喜,心中唏嘘感慨起来,可见身为一名穿越众,就算学历低了点。
  诗可以少抄,但是绝不能不抄!
  不抄诗的穿越是没有灵魂的。
  但只见佳人仪态万千,轻声呼唤道:“沈兄坐呀。”
  于是沈烈便发出了一声轻咳,然后掀起衣服下摆坐了下去,始终保持着端庄的餐桌礼仪。
  佳人近在咫尺,明眸皓齿,清幽香气扑鼻而来,此刻她的发髻散开了,如云秀发写意的披散在香肩处,明艳中又有几分慵懒。
  沈烈心中不禁大叫起来。
  “我勒个去。”
  美翻了!
  但只见,张静修将如玉秀发拢了拢,又用纤纤素手拿起筷子,轻声道:“沈兄,请用膳。”
  沈烈也赶忙拿起筷子,寒暄起来:“请。”
  随着二人各自落下筷子。
  一时间,小院里只有轻轻咀嚼的声音。
  菜是农家小炒,三菜一汤其实并不丰盛,可胜在新鲜。
  一盘炒鸡,一碗豆角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沈烈吃的口舌生津,依稀间,好似来到了农家乐的感觉。
  不过这农家乐比较高级……
  食不言,寝不语。
  等到二人吃饱了,喝足了,几名健妇快步走来,将碗筷收拾走了,不多时又换上了一壶香茗。
  烛光摇曳之下,气氛变的轻松融洽起来。
  沈烈一本正经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发出一声轻响,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浪漫气氛。
  坐在对面的张静修,却不知为何又抿嘴轻笑起来:“沈兄不必拘束,这里没外人。”
  沈烈一呆,瞧着她绝美笑容,索性也豁出去了,将热茶往桌子上一放,便将二郎腿翘了起来。
  “哎哟喂。”
  沈烈捶打着酸痛的小腿,露出惬意神情。
  这下子舒坦了。
  张静修也不以为意,又轻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随着下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张静修便拿起了上好的狼毫,想了想,将沈烈的诗作写了出来。
  一首大作在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那字迹十分娟秀隽永。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纤纤素手放下了狼毫,张静修细品了一番,似乎被这诗的豪迈再次打动了,那明眸中便又浮现出朦胧的雾气。
  沈烈只是笑而不语,这个时候演技已经不重要了。
  有这诗便足够了。
  院中沉寂良久。
  张静修忽然抬起头,轻声道:“沈兄不想名扬天下么,若沈兄愿意进入相府供职,静修保你一展所长。”
  沈烈一愣,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这……”
  又来了,她又想要招揽自己进太师府效力。
  可沈烈真的不想去。
  看着沈烈为难的样子,张静修黛眉再次微微皱起,有些无奈的就这么看着,这奇怪的男子已经是第二次拒绝她了。
  就像是个点不亮的蜡烛。
  让她十分无奈。
  可是此时此刻,张静修心中只有少许羞怒,也只好樱唇微张,轻声道:“人各有志,沈兄若是不愿,静修也不强求。”
  沈烈立刻便松了口气,想了想,便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了,将神色一整,此时从未有过的凝重。
  沈烈沉吟着,斟酌着词汇。
  良久。
  沈烈才轻声道:“我进太师府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寄人篱下,常言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小姐以为呢?”
  他是绝不会进太师府当幕僚的。
  张居正府上是个什么地方?
  沈烈虽然文化不高,可是他也知道,那无非是个乌烟瘴气的大染缸,各种势力明争暗斗,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只怕竖着进去,没几天就得横着出来。
  就凭他肚子里这点墨水可混不明白。
  于是沈烈便站了起来,诚恳的作揖道:“小姐一番好意,沈烈心领了……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张静修见他言辞恳切,竟一时无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烈觉得有点气闷,便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随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看着外面凄迷的夜色,听着不远处流水潺潺。
  沈烈便背负着双手,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沈某心中所思所想,与静修弟不同的。”
  张静修明眸中又是一阵雾气朦胧,轻轻应了一声:“哦。”
  她似乎有些狐疑。
  沈烈便微微一笑,将略有些佝偻的腰杆挺了起来,侃侃而谈:“静修弟可知,沈某为何醉心于经商?”
  张静修黛眉便微微皱起,有些不满道:“自然是为了钱财。”
  可沈烈旋风般转过身,低喝道:“错了!”
  张静修被吓了一跳,好看的黛眉微微皱起,从白皙的嘴角溢出了一个字:“哦?”
  从她的神色来判断,她好像有些不信。
  可沈烈不理,依旧低沉道:“你听我细细道来,这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此时沈烈眼中也有一些迷乱,想起了自己曾经参与过的一部明朝戏,是关于明初首富沈万三的。
  这都是剧本上的台词。
  心中默念着那些台词,沈烈娓娓道来:“当今天下种种弊端,土地兼并,文恬武嬉,党争渐起,世风日下。”
  “这些都可以归结为一个字,这个字读作……利!”
  背着双手,沈烈在小院中徐徐踱着步子,思索着,诉说着。
  那忧郁的神态,那传神的动作,不经意间从一个十八线的替身小演员,化身为老戏骨了。
  “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并没有大的灾难,如此便导致各地商贾渐渐坐大,岂能等闲视之?”
  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光。
  沈烈又徐徐道:“以晋商为例,晋商偏重边贸,做的都是关系军国大事的大生意,是边商。”
  “徽商由仕入商,善于处理与官府的关系,是官商。”
  “浙商重视学养,处事豁达,自成气度,是儒商。”
  “潮商则行舟海上,连通中外,不怕冒险,是海商。”
  一时间,小院中回荡着沈烈低沉磁性的男中音,一声声,一句句,好似重锤一般敲击在人的心头。
  喘了口气。
  沈烈神态变的豪情万状,朗声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有一日沈某为巨富,必勇担大义,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是为义商,我若为义商……”
  最后一句话沈烈没说。
  他本想说。
  必改天换地!
  可是这话犯忌讳,沈烈想了想还是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