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殿试之前,早就有人将皇上喜好的文风,提前跟胡来贡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于是在殿试中逆袭的胡来贡,便一路扶摇直上,坐了火箭一般做到了大同巡抚,副都御使的位置上。
  这一路上。
  胡巡抚都是小心翼翼。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要说勾结鞑靼人出卖大明,他也没这个胆子,要说治理地方,统帅大军他也没这个能力。
  他不干坏事,可也不干正事儿。
  为官一任突出了一个字。
  “混!”
  两个字。
  “摆烂!”
  胡来贡但求平平安安在大同混过任期,镀一层金,他日功德圆满调回了京城,那便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经过齐党众人多方奔走,攀交情,拉关系送礼,御史台右都御使的位置早已经为他预备好了。
  日后入阁也在情理之中。
  到那时!
  他胡大人便是齐党翘楚,大明阁臣,可以为齐党的力量在朝中撑起一片天,混上党魁的位置也未可知。
  可是……
  胡巡抚正焦头烂额之时,外面突然一阵嘈杂。
  抬头看。
  便只见一身戎装的总兵李迎恩领着几个护兵,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大人!”
  身为大同总兵的李迎恩,脸色有些苍白,一冲进官厅便叫道:“大人……出事了。”
  这一嗓子。
  顿时将胡来贡吓的一哆嗦,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李迎恩。
  李迎恩的神情好似吃了一只苍蝇,咬着牙,狠狠道:“未曾想……那奸佞竟然真的胜了!”
  也不知鞑靼人是哪根筋不对了,昔日的威风都不见了,那么多人马竟然被那沈烈一战破之。
  如今。
  非但被掳掠的百姓都救下来了,粮食也抢回来了,如今各路兵马云集龙泉驿,正在忙着清点缴获,救助百姓……
  看着李迎恩铁青的脸。
  胡来贡先是呆滞了半晌,愣了神,那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珠子便渐渐明亮了起来,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冷汗从巡抚大人后背上冒了出来,很快便将里衣湿透。
  一瞬间。
  胡来贡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大捷……”
  这大捷和他巡抚大人没什么关系呀!
  更甚至。
  胡来贡想到了数日前,那沈烈急于出战之时,他这个当巡抚的非但不管不问,甚至还百般阻拦,大声训斥。
  责骂沈烈擅开便衅……
  他甚至连弹劾沈烈的奏折都写好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浮上了心头,让胡来贡汗流浃背。
  又联想到沈烈东厂千户的身份,胡巡抚不由得心惊胆战,这要是他在天子面前告上一状。
  那后果……
  这哪里是大捷,这分明是催命符!
  可终究是读书人。
  胡来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珠子一转,便向着李迎恩急切道:“你且稍安勿躁!”
  胡巡抚眼珠子又转了转,忙低喝道:“来人呐……笔墨伺候。”
  先下手为强!
  随着巡抚大人快步走到了桌子前,提起了狼毫,只稍一沉吟,一篇花团锦簇的报捷文书便一蹴而就。
  火漆密封。
  加上暗记。
  胡巡抚想了想,便再次拿起了狼毫,沾了点墨汁,眨眼便又是一片弹劾奏折一蹴而就。
  又想了想。
  胡巡抚似乎觉得不太保险,沉吟着,文思如尿崩一般蓬勃而出,一连写了几封奏折才觉得满意了。
  就这几封奏折,都是花团锦簇的四六骈体,在常人看来晦涩难懂的考究文字,胡巡抚前后只花了一个时辰!
  再用火漆密封,加暗记……
  胡巡抚赶忙将属官叫了进来,仔细叮嘱了一番道:“去……八百里加急送报京城,这几封弹章送御史台,这捷报送兵部衙门,兵部自会呈交内阁……”
  随着属官心领神会,按照八百里加急的规矩,将这些重要的文书封存,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胡来贡心中才觉得踏实了,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中,闪烁起了恶毒的精光,作为一名巡抚,地方上的大吏。
  别的他不行,可指鹿为马,栽赃陷害这种事他可太行了!
  这个时候就是要快。
  再快一点!
  先来了一出恶人先告状,胡来贡又咬了咬牙,躲着步子走到了门外,看了看四下无人。
  便向着李迎恩使了个眼色,李总兵心领神会,赶忙整了整身上的甲胄,随着胡来贡走进了内宅的静室。
  随着静室的门关上。
  房中有些阴森。
  胡来贡便狠狠道:“事到如今,唯有……”
  对鞑靼人他不敢抵抗,可是堂堂三品大员,加上一个大同总兵,想要对付区区一个东厂千户倒也不难。
  为了这锦绣前程。
  值得一搏!
  李迎恩看着巡抚大人眼中的凶狠。
  也咬了咬牙。
  同时间。
  随着龙泉驿大捷的消息传开,紧闭的城门突然打开了,威风凛凛的骑兵四出,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起。
  夜幕笼罩下的大同城便好似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从大同到京城也不过五百里。
  两天后。
  傍晚。
  夕阳西下。
  绚烂的晚霞映红了天际。
  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守门的兵丁有气无力,眼巴巴的看着沙漏,时辰一到便赶忙推动绞盘关闭城门。
  随着那城门徐徐落下,关到一半的时候。
  西边的官道上一队轻骑飞至。
  “报!”
  一眨眼。
  风尘仆仆的轻骑便好似离弦之箭,径直向着城门洞疾驰而来,用沙哑的嗓音嘶吼着。
  “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
  轻骑入城。
  守门将官大吃了一惊,赶忙带着兵丁让开道路,眼巴巴看着那报信轻骑入了城,也不减速,而是径直向着午门方向去了。
  马蹄声疾。
  沿途行人纷纷闪避。
  又片刻后。
  轻骑入午门后直奔文华殿,正要休沐回家的官员们纷纷看了过来,然后整个前殿钱喧哗热闹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西苑。
  在讲武堂厮混了一整天的朱翊钧,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还是在睡梦中被内宦喊起来的。
  有些不悦的朱翊钧才刚刚放开了皇后柔软的身子。
  下了床。
  朱翊钧刚刚披上了一身道袍,便被一连串的奏报给奏懵了,宦官将御史台转交的几封奏折递了过来。
  是大同巡抚胡来贡的弹章。
  “臣弹劾东厂千户沈烈,擅启边衅,为祸地方……为感激天恩,臣肝脑涂地,乞赐圣断早诛奸佞……”
  一连三封弹章。
  让朱翊钧满色颇为不悦,可很快内阁又转来了一封捷报,也是大同巡抚胡来贡所奏。
  根据胡来贡的奏报,因为那沈烈擅开边衅,无端激怒了鞑靼人的火兔部,火兔部来袭。
  于是在这位胡大人的指挥,协调,调度之下,宣大兵马上下一心,在龙泉驿打了个大胜仗。
  看着这先后发来的几份奏报。
  朱翊钧眼中闪烁起了冷冽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