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这份沉甸甸的北镇抚司线人名册,沈烈目光变得凝重,这是他四舅子将核心机密和人员都交出来了呀。
  这份信任。
  让沈烈觉得肩头上压力陡增,心中好似明镜一般敞亮,心知这多半是岳父他老大人家的授意。
  这让沈烈心中喜忧参半。
  仔细查看这名册上大概两三千人。
  俱是精锐!
  一个个姓名后面用蝇头小楷标注着样貌,身份,家世背景以及联络之法,还有做过些什么事,立过什么功劳。
  并且这个五百人的夜不收营,是北镇抚司麾下唯一一支成建制的机动作战力量,名义上是山西某一位山西参议麾下的家丁标营。
  剩下的都散落在各行各业的细作,甚至还有不少人,是混在长城外的草原集市上做生意的小商贩。
  这些人的主要职责就是监视蒙古各部,大多精通塞外各部语言,长期在敌人内部潜伏下来,负责为大明王朝传递情报。
  必要时甚至会配合朝廷大军冒险做一些刺杀之类的袭扰。
  这是北镇抚司的核心机密。
  当然了。
  这些人的待遇很好,其子孙后代愿意当夜不收的,可子承父业,不愿意的则赏赐一笔银子,也可以置业安家。
  夜不收战死者,由巡抚衙门造册登记,优恤银两,照例速给,谁也不得克扣延误。
  如无子孙者,官为敛葬。
  踱着步子。
  沈烈踱着步子走到了窗边,背着手,看着西北方阴沉的天空,陷入了沉思,与开国时鼎盛的锦衣卫相比。
  这两三千人的力量不值一提。
  可锦衣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军事智能,开始沦为看管皇城,走街串巷的治安部队呐。
  大概从永乐爷驾崩之后。
  而夜不收这个兵种,也早就失去了统一的组织,从大明王朝手中的一把快刀,变成了将领私兵甚至巡抚的标营家丁。
  故此。
  以皇帝和内阁为核心的大明最高统帅部,因为手中没有直属的侦查探马部队,自然也就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对于这九边,甚至战场的信息来源,只能靠前线将领或者巡抚的奏报,可万一……
  前线将领或是巡抚谎报军情呐!
  那决策不就出大问题了么。
  这种事屡见不鲜。
  这么大一个王朝,幅员如此辽阔,千万里之地,竟然连一个统一的军事情报机构也没有。
  就离谱!
  当然后来不是没人尝试过,建立起一个统一的王朝级别情报机构,这个机构恰恰叫做东厂。
  东厂是世界历史上最早设立的国家特务情报机关,鼎盛时,其分支机构远达朝鲜半岛,以及安南,缅国。
  这都是老黄历了。
  可怎么联络这些人呐。
  想了想。
  沈烈便站起身,急匆匆离开了百户所,带着刀十三等人翻身上马向着平遥镖局走去。
  而此时。
  戒严的街道上早已风声鹤唳,到处都充满了大战之前的肃杀氛围,可是从街道两侧的酒楼茶庄,青楼妓馆之中射来的一道道目光。
  却让沈烈心中凛然。
  片刻后。
  平遥镖局。
  后宅。
  外面是临战兵危,这内宅中却十分静谧。
  沉吟着。
  沈烈将少掌柜李朝花找来,让他尝试联系这名册上的一些头目,再三叮嘱,此事务必要小心谨慎。
  对平遥镖局。
  沈烈是绝对信任的,这镖局上上下下跟着他,经历过了战争的考验,都是些响当当的汉子。
  平遥镖局上下也有投靠之意。
  于是便一拍即合。
  抓着李朝花的胳膊拍了拍,沈烈叮嘱道:“小心些。”
  李朝花抖擞起精神,忙道:“大人放心。”
  随着李朝花快步从厅中走了出去。
  沈烈便又去探望重伤初愈的那娘俩,李素素还下不了床,而伤势大好的李常氏在丫鬟的搀扶下。
  下了地。
  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她仍旧穿着一袭端庄的素衣,又变得那般落落大方,那云鬓之上珠花乱颤,莲步轻移。
  这重伤初愈后的美妇人俏脸带着些不健康的白皙,可举手投足之间隐见风情万种,
  上了茶。
  丫鬟又端来了时令果蔬,可口的糕点。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李常氏便抿嘴一笑,轻声道:“大人此番高升同知,可喜可贺,妾身伤势初愈,又俗事缠身,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随着她磁性十足的软语温声传入耳中。
  沈烈忙道:“总镖头不必多礼。”
  二人在厅中闲聊了片刻,聊了会家常。
  李常氏便抿嘴又是一笑,伸出素白的纤手拍了拍,便只见几个镖师从院子里抬走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沈烈奇道:“总镖头这是何意?”
  李常氏脸上带着笑,命人将箱子打开,现出了箱子里堆放整齐的银锭,珍珠,珊瑚……
  沈烈哑然,心说得嘞。
  又来了!
  虽说礼多人不怪,可这位总镖头也太殷勤了,为了巴结他这位君前红人,每天都在琢磨怎么送礼讨好他。
  上次刚见面就送一等丫鬟,这次又送金银珠宝。
  这俏寡妇的做派,让沈烈哭笑不得,忙欠身道:“总镖头……可真是太客气了,这不妥吧!”
  李常氏心中却觉得理所应当,她可不是那种不知进退,不懂礼数的泼妇,她执掌平遥镖局多年,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可太多了。
  如今平遥镖局,已经和这位沈大人紧紧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沈大人高升她能不送礼么?
  不能嘛!
  在李常氏的观念里,这世上的官有不贪的么。
  不可能嘛!
  凡是当官的人,酒色财气反正得沾一样,上次送他一等丫鬟他不收,甚至连正眼也没看过,本以为他是一位公公。
  可后来……
  李常氏白皙的俏脸微红,上次给他治伤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于是她在心中沉吟着。
  既然他不是公公,又不近女色,那多半是视财如命的,那送银子总没错吧!
  而此时沈烈也在纠结,人家娘俩前两天还救过他的命,这礼收也不是,不收也不合适。
  偏偏李常氏还用丝绢捂着红润的香唇,十分体贴道:“大人放心,都是现银,从几个农庄里专门调来的……区区薄利实在不成敬意。”
  言下之意。
  这礼放心拿,没人查的出来。
  沈烈又是一阵无言,沉吟再三,还是觉得这钱不能收。
  昧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