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烈看来,这种谁嗓门大谁有理的舆论战,和后世那些媒体战也差不了多少,主要是靠声势。
  一般来说。
  在后世那种媒体资讯十分发达的年代,要是出了什么舆论哗然的大丑闻,便会有人花钱买通媒体。
  然后。
  媒体便会制造出一件更大更容易引爆舆论的新闻,用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轻轻松松便将原本的丑闻掩盖住了。
  这叫转移焦点懂不懂啊。
  这样的套路见多了,沈烈自然胸有成竹,比如哪一位大明星出了大丑闻,塌了房,那么这时候……
  就得制造出一些看起来人神共愤的社会热点,来转移注意力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
  我沈某们清儿啊!
  沈烈冷眼旁观。
  这个时候就该万岁爷发挥演技了。
  “哼!”
  果然!
  随着万岁爷发出一声冷哼,将森森目光看向了那二十来个御史,只怕是一言不合便要大发雷霆。
  当场便要动用廷杖打死几个了。
  于是气氛变得森然。
  而人群中。
  有几个头铁的御史咬了咬牙,便要上前一步接着奏,真到了这时候道理已经不重要了。
  怂是不可能怂的。
  道理既然讲不过。
  这时候!
  那就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二十几位御史,再加上一些七品,六品的小官抱成一团。
  仗着人多势众来个逼宫。
  死不不能改口!
  “臣以为不妥,请陛下治沈烈之罪!”
  “臣附议!”
  这一顿死缠烂打,又让万岁爷稚嫩的脸上带着铁青,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恨不得将这些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远处。
  技勇太监也早就准备好了廷杖。
  于是乎。
  言官们和万岁爷又针尖对麦芒,在大朝会卯上了,
  终于!
  好似泥菩萨一般的张四维忍不住了,那瘦长的身形动了动,眼睛睁开了,同样发出了一声冷哼。
  “肃静!”
  代首辅出声说话了。
  终究是文官之首,权倾天下。
  四周围。
  群臣立刻鸦雀无声。
  而沈烈抬起头看了看,虽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连连,这头老狐狸也有坐不住的时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一般来说在大朝会上,首辅和阁老们是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这些大佬都有官架子。
  阁老们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和那些七品御史,六品给事中一般见识。
  就算是党争再怎么激烈,可弹劾,吵架,狗咬狗这种事,自然有阁老们的学生,还有同乡的晚辈们冲锋陷阵。
  而此时。
  张四维竟然开口说话了!
  沈烈心中再次冷笑,看来这是真的急眼了,贵为首辅之尊竟然赤膊上阵,亲自下场了。
  说出去!
  他深谋人足以笑傲江湖。
  “陛下!”
  随着张四维开腔了,先向着天子躬身一礼,便徐徐道:“陛下,老臣以为,若这何公火墙真有如此神效,理当由工部推行天下。”
  顿了顿。
  张四维不紧不慢道:“追授何歆,配享太庙也无不可。”
  终究是大明首辅,只区区两句话,便让沈烈面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在心中骂骂咧咧起来。
  “老狐狸!”
  好嘛!
  这老狐狸的手段还真厉害。
  这架势。
  便是快刀斩乱麻!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还要将这推广封火墙的事交给工部去做,这不是摆明了抢功么?
  如山一般的压力铺面而来。
  让沈烈心中大叫了一声。
  “歹毒!”
  紧接着。
  张四维便转过身,用幽幽目光看着沈烈,又徐徐道:“不过,今日所议之事,百官弹劾沈烈之八条大罪,老臣以为……不可不查!”
  话音落。
  杀气腾腾。
  冯保,英国公纷纷色变。
  而张四维便又将目光移开,幽幽道:“沈烈,你可知罪?”
  沈烈低下头,恭敬一礼,便朗声道:“回张阁老的话,下官不知罪在何处,请张阁老明示。”
  死一般的寂静中。
  剑拔弩张。
  火药味弥漫了开来。
  而此时。
  那些言官却士气大振,再一次群情激奋起来,一个个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情绪激动,指天画地的咒骂着。
  顷刻间朝局颠倒。
  纷乱中。
  随着张四维亲自下场参与弹劾,武勋们气势为之一滞,而喊打喊杀声四起,让龙椅上的天子面色变得难堪起来。
  不远处。
  李太后和王皇后则对看了一眼,这娘俩也不由得替沈烈担心起来,而李太后一颗心不由自主悬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多了。
  却不知为何。
  李太后本能的替那英武青年但着一份心。
  这青年呀。
  真是捅了马蜂窝。
  晋党是那么好惹的嘛?
  知道厉害了吧。
  而言官疯狂的攻讦中,沈烈手心里也冒汗了,开始有了口干舌燥,生平第一次……
  沈烈尝到了这党争的厉害,论手段,论口才,他沈某人远不是张四维的对手。
  喧闹中。
  张简修,英国公二人也战稳不住了,带着一帮武勋及时出手,开始扯着嗓子大嚷大叫起来,主动替沈烈开脱起来。
  “老臣以为沈烈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臣附议!”
  再一次。
  这万历朝的大朝会变成了吵闹的菜市场,延续了上百年的文武之争,再一次演变成失控的朝局。
  有好些官员已经挽起了袖子,抄起了笏板。
  这场面。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那些西洋议会里,时常会上演的口舌之争,甚至一言不合还会大打出手,上演一场全武行。
  如此荒谬。
  如此无休止的争吵。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沈烈汗流浃背,在脑海中苦思冥想着。
  该如何破局?
  脑海中好似有一道灵光划过,沈烈猛然间抬起头,看向了正前方另一尊泥菩萨,那瘦长的身形……
  让沈烈心中一动,便突然向着最前排的张四维走去。
  群臣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见沈烈大步走来,一些年轻力壮的官员警觉起来,纷纷出班挡在了张四维面前。
  向着沈烈呵斥道。
  “沈烈……你做什么?”
  “反了,反了,竟敢对相爷不敬!”
  上首。
  冯保也面色微变,训斥道:“沈烈……不可肆意妄为!”
  喧闹中。
  沈烈在张四维十步外停下了脚步,剑眉一挑,那清澈的眼中闪烁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精光。
  终究是上过阵,杀过敌,那说不出的冷冽。
  让张四维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羞怒道:“侍卫何在……速速将这大胆狂徒拿下!”
  侍卫还没动。
  沈烈却突然将身体一转,向着张四维身旁的内阁次辅申时行一礼到地,然后朗声道。
  “沈某之罪也非一家之言,请申阁老为沈某主持公道!”
  话音落。
  整个世界便好似安静了下来。
  空气都好似凝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