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想要干什么,张静修这个枕边人多少明白了一些。
  终究是张居正的女儿。
  且旁观者清。
  如今沈烈主导的新政,以铁王的手段开始了大规模的推行,颇有些开国太祖一言不合,便拿着读书人开刀的架势。
  可开国太祖为什么当年没搞好呐?
  大明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张静修想了很多,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大明太祖当年建立的那一套制度上。
  打天下的时候,太祖靠的是淮西勋贵那帮老兄弟,后来把老兄弟们杀光了,又开始依仗自己的儿子们。
  这一套。
  如今已经走到了死胡同。
  而她的夫君又在做什么呐,
  这问题。
  张静修想了很久才明白。
  “举国之力!”
  那樱桃小嘴里喃喃自语着,首辅之女忽然想的通透了,沈烈所建立的这一套规制,是要靠组织动员能力。
  将大明上下,举国之力都动员起来。
  可是……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琢磨。
  倘若新政继续推行下去,大明是富强了,明军是横扫释放了,可最后这新政所建立起来的一套规章制度。
  最终束缚的是谁?
  忽然间。
  张静修俏脸刷的一下白了,她好似看懂了夫君的打算,因为这套制度推行若干年后,最终会形成定制。
  帝党,明军,加上这天下百姓的汹汹民意,大明最终会变成一个比秦汉还要强盛的大帝国。
  而在一次次大捷的刺激下,也别想打破这套制度,甚至连皇帝也无法让这辆轰隆隆的战车停下来。
  而最终束缚的是沈烈自己。
  是皇帝。
  咬着银牙,张静修将这可怕的念头默默的藏在心中,然后将熟睡中的夫君抱紧。
  数日后。
  东海水师提督衙门驻地。
  耽罗。
  随着几艘风帆战舰,护卫着一艘徐徐驶入了港口。
  港口上。
  早已是旌旗林立。
  从东海水师提督汪顺一下,百余位将官都穿着笔挺的军服,挎着腰刀,恭恭敬敬的向着那海船上走下来的大人单膝行礼。
  “参见总宪大人!”
  肃杀中。
  沈烈却随意挥了挥手,沉着脸,脚步匆匆的走向了官厅,而官厅中有一人早已恭候多时。
  见沈烈走了进来,太师椅上坐着的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妹婿,别来无恙。”
  瞧见此人。
  沈烈面色稍晴,忙低声道:“四哥。”
  是辞官回家守孝的张简修来了。
  厅外。
  汪顺早已命人预备好了酒宴,随着亲兵将各种美酒佳肴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厅门便徐徐关上了。
  而外面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从未有过的森严。
  官厅中。
  酒过三巡。
  神情忐忑的汪顺便离开了座位,又单膝下跪道:“标下无能,让总宪大人受累了。”
  丢脸呐!
  厅中几个提督衙门里的将官,也赶忙离座行礼,脸上都火烧火燎的,而沈烈挥了挥手。
  自然不会责怪他。
  “起来。”
  沈烈知道,随着进出天津卫的商船越来越多,东海水师的一百多艘护卫战舰已经不太够用了。
  要同时维持几条航路的畅通,需要多少战舰呐。
  以巅峰时期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为例,荷兰的武装商船吨位占当时欧洲总吨位的七八成。
  数量超过了两万艘!
  大规模造舰势在必行,可大明曾经傲视这个世界的造舰能力,经过了两百年的荒废,早已落魄的不成样子。
  此时。
  沈烈又想到了如今这个年月,造船业最发达的荷兰。
  仅在首都阿姆斯特丹就有上百家造船厂,全国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几百艘船,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两百年不思进取呀!”
  随着沈烈走到了窗边,看着那港口中几艘被击伤的战舰,破破烂烂的武装商船,便决然道。
  “此事还得劳烦四哥,与沈烈去一趟琉球。”
  张简修忙低声道:“好。”
  去琉球干什么。
  一来是把袭击船队的真凶找出来,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清除掉,来个杀一儆百,二来……
  沈烈打算联络荷兰人,重金购买一座大型造船厂,可是问题来了,这造船厂放在哪呢?
  “天津卫……”
  很快将这个念头抹去,沈烈幽幽道:“这船厂,本宪以为……当可搁在琉球长山岛为宜。”
  闻言。
  汪顺微微错愕,便不再多言,而张简修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震撼。
  他这妹婿为何要把这么花费重金的造船厂搁在长山岛,又为什么要让他这个四舅哥来统筹管理这个造船厂。
  他是防着谁呐。
  不言而喻。
  而厅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直到。
  响起了沈烈杀气腾腾的冷哼:“谁干的。”
  汪顺擦了把汗,忙道:“是……李旦,红毛人还有萨摩藩。”
  闻此言。
  沈烈和张简修眉头便深深的皱起,也没有料到这股势力竟然如此强悍,难怪汪顺的舰队抵挡不住。
  沉吟着。
  张简修有些困惑道:“这不对呀,这些年红毛人在东海,在南洋一带还算老实,虽不算乖顺,可与我大明井水不犯河水……此番劫难,那红毛人为何要踩进来?”
  “还有那东海王李旦。”
  张简修满心疑惑道:“李旦此人倒也不像是个莽撞之人,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么,敢劫朝廷的船队?”
  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东瀛萨摩藩,就更没有道理和大明过不去了呀。
  话音落。
  沈烈低头不语。
  心知肚明。
  汪顺在一旁低声道:“张兄有所不知,这背后自然是有隐情的,这几家只怕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一瞬间。
  张简修哑然。
  明白了。
  那么这三家大势力收了谁的钱呐,这问题用膝盖想也会明白,自然是收了那些沿海大姓的钱。
  而沈烈的目光再次变得森然。
  不意外。
  这个年月的海盗嘛,本就是十分复杂的群体,既是大海商又是大海盗,不但在海上贸易中大发横财,大多也干着雇佣兵的活。
  只要钱给足了,别说让他们劫朝廷的船队,就是请他们出马攻灭一个小国家,也是分分钟的事。
  更甚至于。
  还有一些武力不济的国度,国王还会出钱请雇佣兵团帮着打仗,这种事在欧洲,在海上都十分普遍。
  随着沈烈走到了桌边,拿起了狼毫,稍一沉吟便接连写下了几份手令,叫人送回京师。
  张简修,汪顺二人的眼皮便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