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罗祖教之名,余咨皋面色大变,就连沈烈也眉头大皱,忽然觉得棘手了起来。
  这乌烟瘴气的漕帮动辄聚众百万,单单是漕兵便有十万之众,再加上这个罗祖教兴风作浪。
  如此一个组织严密的恶教,着实让人觉得头大如斗,也让沈烈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年武宗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简修在一旁徐徐道:“这罗祖教祖师姓潘,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又号称精通奇门法术,时常设灵堂做法,信徒甚广……”
  “我在任时多次试图捉拿此人,可因此人居无定所,行踪飘忽,根本无处下手。”
  说着说着。
  张简修便懊悔的猛拍大腿:“几番围捕反而得不偿失,让那潘某有了警惕之心,行事更加隐秘莫测。”
  沈烈点点头,轻声道:“四哥也不必懊悔,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看着那滚滚长江之畔,乌烟瘴气的镇江府码头,几人陷入了长久的平静。
  又十余天后。
  漕运粮队在一艘艘威武战舰的掩护下,顺利渡过了长江,终于离开了江南踏上了江北。
  或许是忌惮松江府水师的强大实力,还有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黑洞洞大炮,看似凶险万分的镇江之旅竟平安渡过。
  到了扬州府便又是另一番景象,沿着运河直通秦淮河的烟花柳巷之中,到处都是曲径通幽之处。
  到了这天下闻名的扬州府。
  张简修便轻车熟路的多了,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锦衣卫对江南和江北控制力度是截然不同的。
  隔着一道长江天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船过扬州漕运码头。
  沈烈便翻身下马,带着护兵沿着这码头一侧,靠近扬州城的河岸徐徐而行,一边欣赏起了扬州风光。
  小桥流水,河网密布之中,青石路两旁都是人,青楼,赌坊,画舫,流莺充斥其中。
  高端的在秦淮河,廉价的在漕运码头。
  泾渭分明。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沈烈冷笑连连:“那些个人文墨客呀!”
  但凡这大明才子笔下的扬州,那自然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流连忘返的繁华锦绣之地。
  而真实的扬州府,除了那秦淮河两岸的纸迷金醉之外,却又不知隐藏着多少罪恶。
  倒也不必不是隐藏,便就在这码头上摆着,只不过风流才子们都是些睁眼瞎罢了。
  随着张简修娓娓道来,这万历年间真实的扬州景象,便在众人面前掀开了半遮半掩的面纱。
  “你瞧。”
  张简修亦冷笑连连,指了指那运河两岸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茅草屋,棚户区中,随处可见的乞丐,骨瘦如柴的老弱。
  张简修低声道:“瞧见了嘛,这人最多的地方便是赌场和暗娼聚集之地,自然是漕帮中人的摇钱树。”
  “但凡一个苦力在这码头上忙碌八九个月,一年辛辛苦苦的劳累下来,大概也只能挣到七八两银子,倘若老实巴交的过日子,倒是足够一家人勉强糊口。”
  眼中带着一丝杀意。
  张简修低低道:“可若是当这些苦力拿到了工钱,禁不住诱惑走进了这赌场,又或者烟花柳巷之中,那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那辛苦了一年的血汗钱,只怕便会成了那漕帮恶人的盘中餐,嘴里肉,一文也别想带走了。
  “苦力没了生计,那就得卖老婆,卖儿卖女了,而这些被卖到码头上来的女子又沦落风尘。”
  闻此言。
  沈烈哑然。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个完美闭环!
  倘若你以为这扬州府的腐烂仅限于此,那还是太过于善良了,随着众人在一处街口停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漕帮中人。
  张简修眼中闪烁起了深深的杀机:“倘若你不爱赌,不好色,便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那也未必能把银子带回家。”
  “瞧见了么。”
  张简修用手指了指那一脸横肉,穷凶极恶的地痞,高声道:“这些人呐,那就得绑人,勒索,直接动刀子咯。”
  瞧着他有些动容,当场就要号令军兵冲过去,将那些无恶不作之人就地正法。
  沈烈忙道:“四哥息怒。”
  “你着相了。”
  余咨皋也在一旁劝说了几句,众人才在亲兵护卫下接着前行,一路来到了下一个闸口。
  繁忙炽热中。
  张简修仍是气愤难平,又对着那河汊里东游西荡,假装撒网捕鱼的彪悍之人指了指。
  “妹婿有所不知,单单是赌坊,流莺,暗娼这些事倒也没什么,终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这些人呐,干这些事干惯了,公然设卡勒索,要买路钱,打家劫舍的坏事也没少干。”
  张简修说了一路,沈烈等人听了一路,在触目惊心中,走进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宅子。
  门关上。
  张简修才在满心的义愤难平中住了口。
  沈烈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气愤,想必这漕帮便是这位张四哥当年,想连根拔起却无可奈何的事。
  笑了笑。
  沈烈便岔开了话题,调侃道:“四哥不必如此,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
  于是众人在扬州府安顿了下来。
  可过了一会儿。
  当百十来个犯了军纪的松江大营士卒,被军法队带到了沈烈面前的时候,连沈烈也忍不住暴怒了。
  这些士卒犯了什么事儿呐,沿着运河两岸扎营的时候,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流莺给冲撞了。
  拉拉扯扯中。
  一时手软,竟然被那些衣衫不整的流莺给拽走了百十来个,好几个当场就破了童子身。
  这奇葩的事让沈烈猛的一脚,向着一个面红耳赤的士卒踹了过去,而后却扬天长笑起来。
  “哈哈!”
  便好似见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一般,沈烈怒极:“各领五十军棍,带下去!”
  严肃了军纪,大棍子将这些血气方刚的新兵打的皮开肉绽,沈烈心情却沉了下去。
  这伙流莺必然是漕帮中人的精心安排。
  可漕帮那些人为什么这样做?
  沈烈和张简修对看了一眼,心中渐渐明白了过来,下毒,夜袭,烧粮,美人计……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手段,便是传说中的江湖手段,这一路沿途骚扰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乱我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