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松国术馆
  这日的江松迎来日落,昏红的颜色在苍茫大地上缓缓褪去,留下千家百户的零星灯火。
  明月高悬,一抹清辉洒落在海洋街头,这个租界里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中,最为显眼的一处,上下三层楼高的京派建筑悄然竣工。
  这栋楼乍一看像是传统的四合院,青瓦下的白墙上满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雕饰彩绘,风格浓郁,但其中显然也参杂了江南建筑大师的手笔,格局更加紧凑却不失大气,上下层错落的结构在寸土寸金的海洋街上是最好的利用方式。
  随着满头大汗的工人门将一块红漆的牌匾树在这建筑的正中央,这便算是正式开放了。
  只见牌头是五个大字:
  江松国术馆。
  “嚯,这郭蓬莱的手笔不错,比咱在京城的馆子看着还要气派。”
  吕守良仰起头,他手里推着一辆木头小车,里头装满了各种意义不明的铁球、铜环、纹银扳指之类的,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跟郭蓬莱有什么关系,那市司巡不就是个跟班,谁不知道在江松,大事小事都是张离说了算。”宋云谦摸着脑袋,嘴角咧出一丝笑容,“不过确实得夸夸他们,费心思了。”
  “不该夸他们,该夸陛下。”
  一向惜字如金的沈自言忽然开口,话里话外的意思,另外两名师兄也是听在耳中,懂在心里。
  夏皇一封饯行的信,为他们一行人在路上扫除了一切障碍,恐怕到了江松余威犹在。
  急匆匆的脚步从远方传来,三人一扭头,只见那是师妹李瑛红,那两根红绳扎起的小鬏在灯影中一上一下。
  她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完蛋了,完蛋了,忘记给师父烧鱼了,观音大士、天母妈祖、昊天上帝保佑我,别让师父先回来。”
  结果没跑两步她却忽然驻足,秀气的巴掌一拍脑门,“坏了,鱼呢?我放哪了?”
  “行了阿红,告诉你个好消息,这武馆刚刚才揭馆,姜师指定还没来呢,哥几个也是外边溜达了几圈刚到。”二师兄吕守良看着师妹这副模样,笑着指了指宋云谦手里的黑袋子,“喏,你的鱼还在呢。”
  李瑛红听罢这才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指间轻扫额头上的汗水,“师父是不是外头吃饭不回来了?那我还要不要烧?”
  “烧了吧,姜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宋云谦的目光扫过师妹身后人影寥寥的街道,“伱不是去找揽月了么?没找着?”
  “找找找......找着了。”
  李瑛红说着,贼溜溜的眼睛在眼眶了转了好几圈。
  “那他人呢?开馆第一天,师父买菜的第一顿饭,这家伙总不至于溜号吧,他也不是傻子。”
  “他之前确实不是,但是现在嘛......说不好了。”
  “什么意思?”
  “他在茶馆里跟人比武,被人一拳揍了脑袋,现在还是晕着的,我托人照顾了,一会清醒了就给送回来。”
  “哈?杜揽月?被人一拳干晕了?”
  吕守良瞪着眼睛,虽然杜揽月在他们师兄妹中一向不受待见,但就这么当街被人给打了,实在是想想也觉得脸上无光。
  那家伙可不仅仅是自己丢脸,还给形意门抹了大黑。
  “他输给谁了?”
  宋云谦是五个徒弟中最稳重的,饶是听到这么个令人不舒服的消息,眉头也一点没皱。
  “就是,说!他输给谁了,看你师哥怎么去找回场子——”
  吕守良的话说到一半,被宋云谦的目光一瞪,顿时吐着舌头噤了声。
  “我先说明,我可没有在跟你们讲笑话哦。”李瑛红一脸认真,“赢了杜揽月的人,只是个没怎么正式练过武的小孩,那模样都不一定比我大。”
  “这样啊......嗯?”
  宋云谦终究还是没能保持住自己稳重的形象,眼角上两道粗眉股绳一般拧在一起。
  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孩子,能够一拳把姜沐霖亲自调教的弟子打趴下,他下意识觉得这种事事情不可能。
  但是——
  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映着眼前如水般透着灵气的女孩,上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自己跟前。
  也并非不可能。
  “姜师这次来江松,或许是能捡着宝了。”他喃喃自语道。
  “哎师兄师兄,说话好奇怪啊。”李瑛红日渐修长的手指戳着顶头招牌,“为什么要取‘江松国术馆’这么笼统的名字呀?叫个什么天之馆之类的不比这好听——哎哟!二师兄你干什么!”
  只见吕守良在她头顶使劲拍了一下,然后蹿步往门里探,笑着说道:“小孩子别管大人事情,来来来,都赶紧进来,趁着师父还没回来,不知道我们都溜号......”
  “溜号......”
  “号......”
  空旷闭环的室内,吕守良的声音来回跳荡,一盏烛火忽明忽暗,投在桌前那人的身上,在黑夜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姜沐霖“啪”地合上手里一本蓝皮白线装订的旧书,神色和蔼可亲,“现在我知道咯。”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
  同一时间,怀宁街,吴家。
  阑珊的灯火爬满屋子,晚饭吃罢,一家人围在桌前正襟危坐,大有多方会谈之势,幽幽的烛影在每个人脸上雀跃,作为主角的吴钩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
  他在饭后说自己有事情要跟一家人商量,鉴于这个十五岁少年近日来的非凡表现,一众家庭成员不敢怠慢。
  “你们看过昨天的报纸了么?姜沐霖,就是那个京城形意门的大师,人家来江松开馆了。嗯......我的意思是,我想要试试,成为他的弟子,到时候如果成功的话,可能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在家住了。”
  吴钩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来,听到这一番天方夜谭般的发言,却没人脸上显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甚至所有人都认为,一旦自己提出质疑,这个少年就会拍着胸脯,胸有成竹地一句“我有办法”作为回应。
  这些天里,吴钩的所作所获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他的信任无形中已经根植每个人心底,吴轶欧跟徐秋雨早已是放手随他飞的做法。不管是从文、习武还是经商,都不会有人担心他是否可行,顶多是值不值当的问题罢了。
  但对吴钩而言,这事他得说。
  并且,这个家中,他没完成的事还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