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临别
  海洋街上,一家人大包小包地把行李丢进一间装修不凡的酒店,大理石地板和水晶吊灯看得他们头晕眼花。
  这一开门,三间宽敞的房间里头,丝绒被单跟棕色纯毛地毯更是让人有种落不下脚的感觉,只觉这不是自己该能享受的。
  “钩这是做了什么呀?带我们来这地方住?”徐秋雨好奇地问。
  她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有生物机床的治疗,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她体内的病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还有些轻微的炎症以外,跟常人几乎无异。
  这人嘛,外表跟内在是关联着的,被病魔折磨许久的她忽然一身轻松,整个人都荣光焕发起来,一路上引了不少邻居侧目。
  “他说是国术馆的规矩,讲自己被姜沐霖收做徒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意思,有个传统就是要招待家人来做客两天,参观参观,也算是去看看自家孩子将来习武的地方。连工作都帮忙请假了,讲是好好放松两天——反正钩是这么说的,真假不知道。”
  吴静婷有些机械地回答,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有些找不着北。
  “到底是不是真的,哥该不会有事瞒着我们吧?”吴勇四处打量着,随口说道。
  “是真的。”
  他们循声回头,只见那是吕守良,特意数个头发,穿了一身干净有头脸的,这就来迎接人了。
  “你是那天来送请帖的。”吴静婷下意识地说,随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脸一红捂着嘴道了声歉。
  “哈哈哈,没事没事,本来我也讨厌繁文缛节,吴小姐说话做事都敞亮,我很喜欢。”吕守良笑着说道,“我是姜师的第二位亲传,姓吕,名守良,大家叫我守良就行。”
  “哎,那多失礼。怎么说你也是姜大师的弟子,国之栋梁。”
  “不失礼,不失礼,这可受不起。我跟吴钩也都是这么称兄道弟的,没什么。”
  吕守良这三言两语的,说得吴家人心里头那个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明吴钩在这姜沐霖手下确实处得很好,
  再看这个吕守良,长相忠厚踏实,一眼跟黄赌毒什么都不沾边的人,虽然身份高但有礼貌得很,没见一点傲气。
  于是,心里头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
  “对了,吴钩呢?”这回换成吴轶欧发问,“怎么别人都来了,他自己没见影子。”
  “哦哦,姜师找他有些事,可能要晚些才会回来,说不用管他,我在隔壁馆子里订了个桌儿,咱们哪,吃饭去。”
  吕守良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是一句一句骂在吴钩身上,这家伙神秘兮兮得也不知道跑去干啥,就把一家子丢给自己照顾。
  要不是姜师给报销,他非得跟人拼命不可。
  “轰隆!”
  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天外传来,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吕守良一直脑袋探出天外,只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黑天上浓厚的铅云一层一层压下,看着是一副马上要下雨的模样。
  “打雷啦?”
  他自顾自地喃喃道,却又奇怪没见着亮光。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伶仃雨点簌簌下落,随后越来愈密。
  风声渐起。
  ......
  “吱呀、吱呀......”
  “刷啦啦啦......”
  茶叶商铺里头没点什么灯火,水池前的窗户忘了上扣,风雨里它不断摇晃着,雨水落在桌台上,越来越密。
  吴钩手里端着一只烛台,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里,那一星摇曳的火苗显得格外光亮温暖。
  楠织云搓了搓手,轻轻裹紧肩上的外套,瘦削的影子在灯火下左右飘渺。
  两人无言。
  吴钩挠了挠头,半晌憋出一句话来:“今晚这里没人。”
  “你不用陪家人吃晚饭么?”楠织云问,在她印象里虽然这个少年总是忙忙碌碌,但几乎没缺席过家中晚餐。
  “不用,他们出去玩了。”
  “大雨天的,别淋坏了。”
  “不会,有地儿住。”
  “......”
  又是一阵沉默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一闪,旋即开口:“车快来了吧。”
  “约好的正点,快了。放心,送伱的都是好人,没问题的,安排这些事的人也很有能量。杭城里头有一户好人家,跟这边关系不错,家境也好,不差你这一口饭,只是你在那的名头或许不太好听,大概是私生女一类。”
  吴钩说着,勉强笑了笑。
  他眼前的女孩看着并不起眼,火光照亮了一张点满雀斑的脸,漆黑的短发披在肩膀上,不会有人认得出她是谁。
  自从那晚纸灯会后,他下意识里就有些有意无意地躲着这女孩,而对于此,她则没有任何反应。
  正常得有些奇怪。
  “吴钩。”她少见地叫了他的大名,十指攒合在身前,涂着胭脂的嘴唇一抿,“你说,我去了,在那边做些什么好呢?”
  “做些什么?”吴钩一愣,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都说人活着,总要有点意义嘛。可我一直没有找到,十五年了,每次都是别人跟我说,我应该怎样,不论是献出血液,还是逃走。为了争夺或者保护我,数不清的人死去,好像我是他们活着的意义那样,可对我自己来说,我是为了什么才被生下来的呢?”
  “为了......”吴钩吸了口气,张开的嘴唇半晌没有合上,“人活着,哪有那么多意义,好好活下去,让日子顺心起来,没有苦难就已经很好了。”
  “人都是这样,生来痛苦么?”
  “人生喜忧参半,从来都是如此,学会寻找乐趣也很重要。”
  “可是,我觉得你活着就很有目标。”
  “嗯?”吴钩眼皮一跳。
  “你的眼睛。”楠织云被涂成淡棕色的手指轻轻比向吴钩脸上,“你的眼睛里,从来没有疲倦的感觉。哪怕入睡前,也让我感觉,你好像只把那当作一个补充精力的任务。”
  “吴钩你不知道吧,我可喜欢睡觉了,睡着了就能什么都不去想,烦心的事情全部忘了,所以我总是赖床。”
  “可你不一样,吃饭、睡觉、训练还是修行什么的,有条不紊像钟表一样,有时候我也会想,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你会不会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楠织云一番话说得吴钩一个激灵,随后苦笑。
  原本该是他来安慰人的才对,可是聊着聊着,怎么被关心的成了自己。
  这个问题,还真叫他有些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