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仅是孙芳华家里是这样,这一辈的很多女性长辈都是这样,包括杨秋芝女士也一样。她们讳莫如深,羞于启齿,连跟自己女儿都没有办法好好谈论这件事。
  可这其实并不能怪她们。不是她们不想,这种畸形的压抑是在漫长的对女性的压迫环境中产生的。
  在她们受到的“规训”里,这就是脏的、隐秘的、不能为人所知的,这种强烈的羞耻感让她们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姑娘们也自然而然地觉得羞耻,觉得不好意思了。
  文小满记得上一世时,无论是哪个时期,从高中一直到大学, 甚至是外出工作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们大多都是把卫生巾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没有人觉得不对,商店老板主动拿出黑色袋子装还会被当作是贴心的表现。
  有些女孩子还会看商店收营员的性别决定要不要在这里买,如果是男的,那大概率是会换一家店的。
  如果在学校,需要更换的时候,很多女孩子会用厚厚的卫生纸包着,或者收到袖子里去,反正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文小满以前也是其中之一,每次要去厕所更换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然后再偷偷摸摸地拿一个,整个过程战战兢兢。
  直到她上了大学,有一次看美剧的时候,她发现剧里的女生们的家长都会趁此机会给女孩子们办一个成年仪式,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没有人觉得羞耻,相反大家都很高兴。
  文小满当时内心大受震撼,她这时才意识到她之前的小心翼翼是一件多么没有必要的事情。
  生理期多正常啊!世界上有一半都是女性,有一半的人口从十来岁开始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这跟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正常的、自然的现象吗?
  自此文小满才渐渐告别月经羞耻。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改变的。
  这能怪女孩子们吗?
  不能。
  自己经历了漫长的羞耻期,文小满想给身边的女孩子们撑伞。
  但是她不会想着要一步到位,她知道现在很多女孩子的观念都还是跟以前的自己一样,如果一开始就把她们的不好意思给戳破,给摊开,那只会适得其反。
  文小满小声地对孙芳华说道,“你能站起来不?咱们去厕所确定一下。”
  孙芳华苍白的脸上此时泛出一丝红,坐正了身体,点了点头,然后撑着旁边的树站了起来。
  还没站起来的文小满在她裤子上发现了一点点痕迹,于是把套在t恤外的军训服给脱了下来,让孙芳华围在她的腰间。
  接着又跑去跟教练请了个假。
  然后带着孙芳华离开了。
  路上没什么人,文小满就开始跟孙芳华进行科普,“没事,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这算来得毕竟晚的,好些同学初中就来了。在生理期的时候,要注意休息,保持卫生,一般会持续五天左右,三到七天都很正常。这期间如果很疼的话,还可以找医生开点药。走,咱们先去小卖部买卫生巾,然后直接回宿舍。”
  孙芳华红着脸一一点头。
  到了小卖部,文小满带着她走进女性专用物品区,跟她说“日用”“夜用”的区别,再告诉她每次大概要用几包。
  文小满声音不大,但是说得大大方方的,孙芳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在买普通的商品,没什么好害羞的。
  选好之后,跟小卖部的老板结账,老板习惯性地拿出了黑色塑料袋。孙芳华捏着袋子,放在了军训服的大口袋里。
  文小满假装没看见,从结账台旁边拿了几只棒棒糖,然后掏钱付账,跟老板说道,“我觉得女孩子的东西可以用各种各样颜色的口袋装着嘛,想用什么颜色,就用什么颜色,多好看啊。”
  老板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阿姨,她抬头看了文小满一眼,笑着回答,“对对对,小同学你说得有道理,女孩子就是要这样,连塑料袋都要自己选好看的。”
  说完, 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装礼物的那种好看的口袋递给了孙芳华,“给,阿姨这就剩这一种好看的了。”
  孙芳华连连跟老板道谢,接过了口袋,自己又红着脸把军训服口袋里的卫生巾拿了出来,装进了新的口袋。
  文小满鼓励地看着她,“你真棒!”
  孙芳华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两人没再耽误,直接回到了宿舍,孙芳华取下干净衣服,带上热水壶和盆,直奔厕所。
  文小满站在门口,指导她要怎么贴才不容易漏出来。
  等孙芳华都打理干净从厕所里出来,文小满递给她一个用刚才买的棒棒糖做的花束,“恭喜你,从这一刻起,你就步入人生新的阶段啦。”
  孙芳华此时本就情绪敏感,被文小满感动得不行,眼泪汪汪地看着文小满说道,“谢谢你,我妈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文小满冲她灿烂一笑,“不用谢,大家都是女孩子嘛。”
  Girls help girls ,文小满觉得女孩子们之间的情谊是很美好的。
  上一世在读书时,班里不管谁什么时候生理期来了,忘记带的话,总能找到救急用的,即便是平时有些小矛盾的,这时候也会伸出援手。
  这仿佛是女孩子们之间的默契,男孩子永远也不明白的一种特殊情谊。
  文小满叫孙芳华就在宿舍里歇着,自己则回到了大操场。
  此刻田朵尔他们班正在休息,看到文小满过来,她凑上前去问道,“孙芳华没事吧?刚刚看你带她走了。”
  文小满摇摇头,“没事,就是第一次来生理期,肚子有些不舒服。”
  田朵尔惊讶,“她这么晚才来啊!”
  王浩然路过她俩听到了,好奇问道,“来什么?”
  田朵尔瞪他一眼,“女孩子的事情你少打听!”
  王浩然摸摸鼻子,确实有些搞不懂女孩子,加快脚步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