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卷起那纸书的一角,逐渐往上蔓延,烟味扩散在空气里,并不好闻。
  “哎!”
  尤翠桃这下真傻眼了。
  眨眼间反应过来,她急忙起身要去扑火,嘴上不禁埋怨:“二哥,我不过是好心说你两句,你就这般造作!你……你这不是要害我被娘说嘛!”
  周夏安还在气头上。
  他直道:“三弟妹,你甭担心,等娘回来我自有说法,这书我是一定要烧的,往后谁都莫说我是读书人了!”
  这次又是读书,满脑子的圣人言,顶什么用?不还是被人骗去林子杀,不还是干活被人嘲讽?
  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尤翠桃无语,心里直骂这个书呆子还当真了,也不管他怎么说,伸手就要去抓那书。
  她一定得抢救回来,不然等娘他们回来,自己得被骂死。
  而就算何梅见这个婆婆不说她,周秋吉肯定会为自己亲兄弟,跟她闹不痛快!
  她双手不停去抓着抢书。
  周夏安哪里能让她得逞,他个子比弟妹高,虽是个文弱书生,可到底是个男人,左右躲闪,十分敏捷。
  一时之间,尤翠桃不得章法,暗恨得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她两眼扫向院子后的房间,大喊大叫请外援:“不得了啊!二哥发疯要烧书了,大家快出来帮忙!”
  她尖利的嗓子回荡在周家院子这片,很快有人推开房门,小跑着冲过来。
  是周星月。
  她手里拿了一个牛皮水壶,正喝了两口水的模样,出来便看到了那冒着烟的书本。
  唬了一跳,原来三嫂没骗人,二哥真在发疯烧书!
  “二哥莫要冲动!”她急急叫喊。
  周夏安还在忙于应付尤翠桃抢夺,在院子中举着烧着的书跑动。
  他气喘吁吁地解释:“五妹,二狗以后不是读书人了,这些书没用便烧了去,真没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
  从院外冲进来一个人,院子里的人皆抬头看去,是浪仔。
  浪仔在外头,帮村里妇人们捡拾柴火刚回来,就听到了叫嚷的动静,过来一看,
  他也有些惊吓,“夏安哥,你咋能烧书?”
  书本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在逃荒以前,一本书都要两百文钱呢,都可以买好多馒头和鸡蛋了!
  浪仔问话时,也过去帮忙,跟着尤翠桃和周星月两人阻止。
  “这书我今日烧定了,谁也别拦我!”周夏安被三人围起来,单手举着书,举得高高的。
  他个子高,只是在原地站定举手,谁也碰不到那书了。
  “二哥,你这次是真冲动了,我算求你了,快灭火吧,别烧书了!”周星月急得险些哭出来。
  她从来没看过二哥这样子疯狂,不都说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说学识比金子还珍贵吗?!
  浪仔忽然道:“星月姐,你的水能给我一点吗?”
  周星月扭头看他,少年声音微弱,嘴唇起皮,应该是渴得很了。
  她连忙将水壶递过去。
  却没想到。
  下一瞬,浪仔接过水壶手一扬,也不知是用了巧劲还是怎的,那水壶的水只是撒出来一两口的量。
  却精准灭掉了燃烧舔舐书本的火!
  “吁……”
  浪仔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火终于灭了。
  “浪仔,谢谢你!”周星月和尤翠桃神情放松下来。
  “没事,你们劝劝夏安哥吧。”浪仔摆手,听到外头妹妹的喊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周家院子。
  原地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周夏安怔怔地看着手上潮湿透了的书,眼睛发直。
  “二哥?”周星月从他手里拿过那书,翻了几页。
  她心下再次松了口气,“太好了,只是烧了一些边边,没有烧到字!”
  尤翠桃脸上这才有了喜色,“那真是太好了,不枉我费心抢救。”
  她这一放松。
  忍不住数落起周夏安,“二哥,你说你这闹成什么样子?险些毁了一本书,读书有你这么读的吗?”
  周夏安回过神。
  被她激得面上再次泛起了薄红,是气的。
  他咬了咬牙,再次掏出火折子,捡起地上书堆里的最厚一本,拔开火折子的竹盖,挨着书。
  周夏安用力吹出火星子,“这书烧定了!以后谁都不要说我是读书人,我再也不会读书了!”
  “哎哎!”
  尤翠桃和周星月只得再次去抢,这次抢的是火折子。
  三人又在院子里追逐起来。
  “都在闹什么?”冰冷的女声像是冒着寒气,陡地从院门传来。
  周夏安等人听了,皆是打了个激灵,脚步在原地顿住,反射性看向院门那边。
  何梅见走进院子。
  周春平三个小子接跟在后头,带着人,她走路极有气势。
  就连私下见惯了她温声软语的周星月也被震慑住了,嘴唇微张,“娘……没闹,是二哥他……”
  尤翠桃抢着接话,“是二哥,我说两句他不高兴,就要闹着烧书呢!”
  “嗯?”何梅见双眸微眯。
  她明明没做什么。
  可就这一下,就把尤翠桃吓着了,心里本就发虚,被婆婆寒霜般的目光盯着,只觉得自己的身上要结冰渣子。
  她忍不住哆嗦了下,咽了口唾沫,“娘,我没骗你,是二哥要烧书!”
  何梅见看着她,没说话,显然是等着后面的解释。
  尤翠桃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指着周夏安脸上有了愤慨,“书多贵啊,当初他那一堆书你花了十几两银子呢,他一不高兴就要烧!”
  她要先声夺人。
  把矛盾点转移到周夏安身上,最好把她自个儿摘个干净,反正是周夏安自己发神经。
  关她什么事儿?
  何梅见目光转而看向周夏安,“老二,是这样吗?”
  她视线又落在周夏安两只手上,后者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书,确实是要烧书的样子。
  “娘……”周夏安不复之前的愤怒,听着方才三弟妹的话,倏然心虚了。
  对啊,书是娘以前用银子买来的,他凭什么糟践?
  周夏安垂下头,“娘,是的,我太生气了,不想再读书,就……”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
  何梅见拧起了眉,看着那本书安然无恙,“是你打算烧书,还没烧是吧?还是已烧完了些,要继续烧?”
  所以她回来才会看到老五与老三媳妇跟着老二,在院中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