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见微微颔首,“这一路不乏山林,沿路再找吧。”
  李郎中想想也是,道:“除了金银花短缺,一切都妥当了,只等周春平痊愈。”
  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地方。
  何梅见叫来周小峰,“小峰去叫醒村里人,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休息时辰已到,再加上用假信息反击的事,保不准会招惹到那三人的村子,他们周家村在此地不宜久留。
  “好的!”周小峰爽快应下。
  瞄了一眼周春平那边的情况,见周春平妻儿在旁喉头哽咽,叹息一声,起身去忙了。
  何梅见走到草棚子那,周春平此时已昏沉睡去,在他身侧,冯秀竹带着两女儿默默引泣。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宝珍宝珠脸上的泪,“都别哭,毒已解了,况且有你们爷爷在天上保护着他呢。”
  “娘……”冯秀竹眼圈红红。
  “奶!”两个小孙女一下子扑进了何梅见的怀里,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摆。
  何梅见安慰了会儿,招呼老二和老三过来搬周春平上板车。
  半炷香时间后,周家村人们踏上了官道,何梅见发现自从选了左东边后,道路变得格外崎岖不平。
  “梅关道。”何梅见抬头看着道路上耸立的巨石,上面刻着这三个大字,醒目异常。
  要从梅关道南下,看来这里便是必经之路了,何梅见环望四周,这里群山耸峙,三面方向全是岭壁,只有前面一条狭长的官道。
  官道窄仄,两边苍山巍峨耸立,仰头看去仿佛两座巨人,遮住了这山谷的大半光景。
  “村长,咱们要走这样的路?”后面村民们哀叹不已。
  原本以为赶路够苦的了,原来还有更苦的更差的路。
  何梅见声音平静如水,“之前我在树荫地打听过,要一直走到三十里外,可以到青松县,到时又可以歇脚了,大家加把劲。”
  有了这句,村民们很快打起了精神,就算是走到草鞋磨破,走到脚底冒泡,也得继续坚持下去!
  不过也不得不坚持。
  毕竟前面一段路是难民,后面有一段路也是难民,而他们周家村也是难民,大家不走,肯定会被后面的冲散。
  离开队伍会有什么下场?参考刘老汉的结局就知道了。
  即使没发生什么意外,对于他们难民来说,一路艰险过后,又有新的艰险等着。
  真难呐……
  何梅见这般出神地想着,自顾自地学唱起,与外村人闲聊时,她学到的三调歌谣。
  “北郡民,北郡居,
  岁种薄田一顷余,三月无雨旱风起。
  麦苖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
  禾穂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
  急敛暴征求考课,典桑卖地纳官租。
  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她嗓音清越,旋律简单又朗朗上口的三个调子,刹那便将诉说着北郡难民的苦楚,唱进了人的心底。
  歌谣很快在周家村人群中传唱起来,又迅速蔓延至队伍前后难民所,其中不乏哀泣。
  当何梅见一曲终了,方才发觉的时候,山谷里回荡着这首三调歌,不知有多少人在唱。
  在长长的难民队伍里,歌谣传唱的声音浑厚绵长,绕在这山谷,荡声回响,余韵不绝。
  “娘,你怎么会唱这歌?”
  周夏安睁得眼睛溜圆,满满的不可思议,“曲子清朗且词作优美,这分明是饱读诗书之人才能作出来的……”
  他的老娘只是一个乡下妇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歌谣?!
  何梅见失笑摇头,“之前咱们休息的树荫地,我经过别人领地时听到的,听说这是青莲教的新头领,叫宋辞鹤的人所作。”
  她确实没这才华。
  “宋辞鹤……”周夏安听了有些耳熟,想了又想,猛的瞳孔一缩。
  继而颤声道:“好像是北桑府学的甲字班夫子,那样的久负盛名之士,怎么可能当青莲教的土匪头子?!”
  他从前有幸去北城府学旁听,远远地见过那宋夫子一面,当真是儒雅不凡。
  何梅见听完,笑了笑,“这种人知变通,不挺好的吗?”
  “娘?!”
  周夏安更震惊了,娘这是在反对朝廷吗?要知道土匪头子可是朝廷反贼啊,是夸不得的。
  何梅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对于咱们难民来说,好好活下去,有饭吃,有衣穿,能安居乐业,才是头等大事,老二你说呢?”
  “自然是的。”周夏安呐呐点头。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渐沉。
  周家村众人终于走出了那片山谷,前面的官道以及周遭变得地势平坦起来,放眼看去,两边尽是草丛。
  油亮的草叶折射间。
  夕阳在杂矛丛中洒下片片碎金,
  何梅见走着走着,忽然在右边听到一阵响动,扭头朝着右边看去,那里是一片林子。
  那奇怪声响在树丛后面。
  而当她正要收回视线,余光一扫,竟发现草丛中间有一簇花,小小的黄白长瓣相间风一吹,传来阵阵清香。
  那应该就是金银花了吧?
  何梅见不太确定,不过若是拉着李郎中脱离队伍去确认,这显然有些麻烦。
  还不如她先自己摘些回来,再给李郎中辨认。
  “老二老三老四,顾好咱们家。”
  何梅见指了指西边林子,“我去采些草药回来,不会耽搁多久,待会儿就回队伍。”
  周冬祥迟疑了一瞬,“娘,若是出事,你定要喊我们!”
  “娘?”
  周夏安有些不放心,又看了一眼还躺在板车上没有醒的大哥,迟疑道:“我陪你去吧?”
  何梅见正想说不用,便听周秋吉抱怨道:“二哥,我推车都要累死了,你若是待会儿走开,谁跟我换值?”
  然后又道:“娘不会有事的,爹不是在天上守着咱一家吗?是吧,娘?”
  何梅见挑眉看向他。
  “娘,你带这个小竹篮去采,空着手多不方便。”周秋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一伸就将板车角落的篮子提了起来。
  何梅见接过,嗯了声,便离开难民群去了旁边那林子。
  拨开层层草丛,
  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一个熟人,虽那人蓬头垢面,浑身脏污,她还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李光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