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点,派出所大院的职工陆续下班,李为民从派出所所长哪里知道了下午赵云云的表亲来借住的事。
  回到家把外套一脱,他便问起这事。
  “你家在小河镇还有一门表亲啊?你也是,人家都找来了,为什么不把人留下吃顿饭!”
  赵云云切着豆角,感受到身后审视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道:“不是表亲,那是借口,来人你认识,是王张村的张江。”
  听到来人是张江,李为民就生气了,那个家伙害他档案上记了一次大过,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他忍着怒气问:“你什么认识的张江?”
  “不熟!”
  “我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我说了不熟!没听见?”
  赵云云嚯地转身,手里的菜刀明晃晃的,吓得李为民立马后退一步,赶紧她拉开距离。
  他讪笑道:“你看你急什么,我不就是好奇你怎么和一个泥腿子认识的,我也没说啥啊?”
  赵云云只从抓到李为民出轨以后,人就暴躁许多。
  夫妻之间打架,开始喜欢动家伙事儿,上次两次两人吵吵几句,赵云云抄起床边的板凳当场就给李为民开了瓢,弄的他现在看见赵云云急眼,就打心眼里犯怵。
  见媳妇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李为民咽了咽口水,连忙问晚上吃什么,来转移话题。
  “蒸老豆角!”赵云云面无表情道。
  李为民拊掌大赞:“蒸豆角好,咱闺女就喜欢吃这个,她回来一准高兴,呵呵,还是老婆你知道心疼孩子!”
  “哼!”
  赵云云轻哼一声,转身继续切菜。
  正当李为民松口气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刀说道:“张江以前关在前院的时候,来后院打水洗脸,我和他简单说过两句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找来。他俩闺女也在镇初中上学,和咱闺女都是初一,我想要是给她们借住一间屋子,咱闺女晚上放学回家也有个伴。”
  “这样啊,那张江可真够厚脸皮的!”
  李为民听完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为民真信了媳妇的话,因为在他的观念中,张江还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土包子,媳妇是高高在上的体面人,俩人身份天壤之别,怎么可能有交集。
  他在心里还原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张江觍着脸上门,再三哭求,大院里同事那么多,媳妇抹不开面子,同时也为了闺女,心软之下答应帮忙张江说项。
  心里暗骂几句张江脸皮厚,李为民转身出了房间,他要找隔壁的老李商量,看能不能收拾一下张江。
  不然他心里不舒服。
  赵云云看着他出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虽然自认是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但跟老公一起讨论张江,她还是感到有些羞耻。幸亏她稳得住了,没让老公发现端倪,不然今晚又要吵闹了。
  她想起张江,就莫名觉得屁股疼,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张江,二话不说先扇他一巴掌,报掐屁股之仇。
  想着想着,赵云云突然涨红了脸,她暗暗啐自己不知羞耻,乱想什么。
  李为民来到隔壁,老李也在当当的切菜。
  老李是派出所所长,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后院就住了他和李为民两家,两人尽管差了十多岁,但几年相处下来,关系十分要好。
  “嫂子,还没回来?”李为民进屋看着穿着围裙的老李笑道。
  “嗯,她现在带初三,放学晚一点。”
  “嫂子以后要是天天晚回家,你这个所长是不是要兼任家庭厨师了!”
  老李哈哈大笑:“你还别说,我的厨艺是比你嫂子好。”
  两人胡扯一会儿,李为民低声问老李认不认识张江。
  老李转头轻撇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便明白了他的潜在意思,这是想通过自己来整一下张江。
  “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哦!怎么说?”
  “省城来的的姜镇长知道吗?”老李问。
  李为民点头,能不知道嘛!镇政府就在隔壁,新来的镇长别看年轻,但作风强硬,行事霸道的传言,早就传遍了两个大院。
  不过这和张江有什么关系?
  老李道:“张江是姜镇长的人,她亲自推荐张江当选王张村的村书记。”
  “而且,”老李压低声音道:“都说她看上张江了,张江每次不来开镇上例会,她都让他第二天单独去办公室汇报工作。”
  “谣传!”李为民嗤笑道:“张江就一个臭烘烘的泥腿子,怎么可能。”
  他斩钉截铁的样子把老李整不会了。
  老李见过内里装着吕康安的张江,一米八几的个子,长的膀大腰圆,衣服都撑得鼓鼓的。相貌生的也不赖,国字脸,浓眉大眼,阔口翘鼻。
  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迎面撞见,给人的压迫感十足,连他媳妇这么挑剔的人都说,张江很有男人味。
  怎么到了李为民这里,张江怎么就成了臭烘烘的人了?
  李为不死心地问道:“真不能帮忙?”
  老李摇头道:“不是老哥不帮你,帮你就是害你,现在连冯镇长都不敢撩姜镇长的胡须,咱们惹不起。”
  说到底还是不帮呗!
  李为民忍着失望,奉承老李的刀功几句,转身推门离开。
  老李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菜畦里的豆角架,心里猜测张江倒底怎么惹到了李为民。
  李为民出了老李家。
  发现女儿李清雅回来了,正趴在椅子上写作业,媳妇赵云云挤在门口的小厨房里炒菜。
  李为民走上前摸摸闺女头,心疼道:“怎么不回屋写作业,板凳这么矮,不累吗?”
  李清雅抬头,语气清脆道:“不累,我在这里主要是陪我妈聊天,免得她一个人做饭寂寞。”
  李为民失笑,赵云云回头嫌弃道:“我可谢谢你啦!小棉袄!”
  李清雅咯咯笑。
  李为民等闺女乐完,问道:“闺女,听说你们月考了,怎么样,又拿了个第一?”
  李清雅好看的柳眉轻蹙,“没有,上个月月考王永瀚没参加,我才拿了个全年纪第一,这次他考试了。”
  “王永瀚是谁?”
  李为民知道闺女的脑袋瓜有多聪明,他挺好奇这个王永瀚是何方神圣。
  赵云云也诧异地回头。
  李清雅想着每天独来独往,连老师都不搭理,酷比了的王永瀚,脸色微红,轻声道:“王永瀚是王张村的,他可聪明了,长的也好看,每天上课不是发呆,就是早退,老师管不了……………。”
  赵云云看着神思恍惚的女儿,听着她轻柔的话语,有点想笑,女儿这是有了少女心事了!
  她是开明的妈妈,也要相信自小自律的女儿不会迈出那一步,少女情怀多变,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理解这种微妙心情,等长大一点就好了。
  李为民听到王张村就来气,不想再问什么王永瀚,扭头回了屋。
  爸爸这是生气了?
  李清雅忐忑的看向她妈,赵云云挥了挥锅铲,“没事不用管他,对了闺女你认识张苹,张梨吗?”
  赵云云把大妮二妮过俩天即将借宿到这里的事一说。
  李清雅高兴道:“当然认识了,我们还在一个班呢,太好了,以后晚上回家有伴了,妈你知道嘛,她俩是双胞胎都长的很漂亮……………”
  赵云云沉思了一下,问道:“她们习怎么样?”
  李清雅想了想道:“还好,都是班里前十名,不过俩人看着都不怎么聪明,这个成绩还是苦学来的,和我不一样,天生聪明伶俐,嘿嘿。”
  赵云云严肃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
  “我知道,戒躁戒躁嘛!天天说,我耳朵都生老茧了。”
  “你这丫头,快点做作业,一会儿吃拌豆角。”赵云云笑道。
  “噢!晚饭有豆角吃了,妈,记得多放肉。”李清雅欢呼雀跃道。
  ……………
  吕康安不知道李为民正想方设法的想收拾他。
  他现在正蛋疼地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满脸沧桑,依着木床局促不安的妇人。
  从镇上回来以后,吕康安先安排张忠开上拖拉机去镇大院拉铁犁,然后严厉地教育孙大满一顿,让她去老宅给老娘说清楚,他并需要什么寡妇生儿子,以后也别再撺掇孙大满当出头鸟。
  尽管孙大满不情愿,但不敢违抗他的话,听话去了老宅。
  没多大功夫,她折返回来说大姐张大麦来送八月十五礼节了,大姐想和他说说话。
  张大麦比原主大两岁,原主是从她背上长大的,对这样的亲姐姐吕康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跑到老宅。
  到了以后没说两句话,吕康安就被张大麦推进老娘的房间,在这里看见了这个面相愁苦的妇人。
  吕康安看着禁闭的房门,斟酌一番,捞了个板凳坐在门口,轻声道:“这位大姐,我不知道我娘咋给你说的,我在这里给你说一下我的态度,就是这事我不同意。孩子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我们不………”
  妇人顾不上难为情,抬头插话道:“你不想要儿子?”
  “不想!女儿挺好!”
  妇人明显不信,揪弄着衣角,道:“你是不是嫌我老?”
  “不是!”
  “我不信。”
  妇人眼睛灼灼看着他,“我和你姐一个村,你姐可说了,你从小就喜欢胖娘们转,拉都拉不走。你别看我现在显老,这都是为钱愁的,十年前我也是我们村里的一枝花,我们村的多少老爷们为了和我说上几句话,天天帮我挑水担柴………。”
  这还是是个风流寡妇!
  吕康安原本解释,是想照顾一下这个为了生活迫不得已的妇人的脸面。
  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不愿意听这娘们显摆年轻时候的风流史,吕康安起身啪啪砸门。
  “开门,我要出去。”
  妇人颇为不满,“急什么,还没办事呢!”
  吕康安一听砸门越发用力了。
  砸门声把躲在门外听动静的王婆子吓了一跳,她赶忙对着门缝低声道:“老大,你小点声,别让邻居听到。”
  “你不开门,我就一直砸!”吕康安说完,又使劲砸了几下。
  妇人想上前阻止,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不敢近身。
  张大麦为了避嫌,拉着孙大满躲到老三房间,听到动静,她赶忙跑出来问王婆子。
  “娘,怎么了这是?”
  王婆子看着被砸的哐哐作响的木门,气急败坏道:“给这个神兽开门,让他出来,看他是不是想吃了我。”
  闹什么!天还没黑,街上人来人往,这事偷偷摸摸来不好吗?犯什么牛脾气!
  张大麦看老娘脸色铁青,不敢再问,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吕康安推门出来,想质问老娘大姐,见老三媳妇站在堂屋门口正辛灾乐祸的瞧热闹。
  被弟媳妇眼睁睁的看着出丑,他这个做大伯子的没脸见人了。
  吕康安老脸一红,扭头快步离开了老宅。
  张大麦唉一声,想追出去把他拉回来,抬脚却被妇人抓住了胳膊。
  妇人急道:“大麦,你跟我说清楚,我舍了脸皮大老远来了,你弟弟我听他话的意思怎么是不愿意啊。”
  张大麦道:“在院里嚷嚷什么,走进屋说!”
  妇人冷笑道:“可别了,还是在院里说吧,你们怕丢人我可不怕,咱可说好了,生一个儿子一万五,现在你不认可不行。”
  妇人见识吕康安的抗拒,明白这趟生意是做不成了,心里失落无比,转头立即想到能讹一点是一点,不能白跑这一趟。
  王婆子一听,脸色难看的瞪着张大麦,你不是给我说一万吗?怎么成了一万五了?
  被老娘凶狠的张大麦心头发虚,见大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瞧热闹,她拉住老娘和妇人的手,把她们拽进屋。
  ……………
  吕康安一路疾走,很快便回到家。
  大妮二妮和小三小四放学回来了,正在烧火做饭。
  他接过大妮手里的锅铲,让二妮帮忙把姜丹要求的报告写了。
  二妮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好奇道:“爹,这个报告很急吗?”
  吕康安扯出个笑容,“不急,大后天交给我就好!”
  “哦!”
  二妮点点头,拉着大妮就跑到堂屋写报告,她觉得这个报告爹一定十分着急用,要不然他为什么每说一句话,都带着一股疾风骤雨般的压迫感。
  ………
  饭做好以后,孙大满才从老宅回来。
  她惴惴不安的打量着吕康安,虽然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孙大满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这是真恼了。
  她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孩子们习惯了她不时的作妖,都选择无视她,若无其事吃饭。
  饭吃到一半,张大麦哭丧着脸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