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还是老样子。
  房没多增一间,地没少一垄。
  吕老头和刘氏身体看着也挺硬朗,只是皱纹多了几条,比以前显老了。
  老两口看到小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都惊喜异常。
  吕老头作为一家之主,还能绷得住。刘氏直接哭出声,抹着泪,不住的问这几年都去哪儿,怎么不给家里捎个信?害她整天担惊受怕。
  吕康安扶着老太太坐下,柔声安慰了几句,见她一直哭个不停,忙从怀里掏出两块金条,递给她:“娘,这是儿子挣得,特地拿来孝敬您二老的。”
  刘氏眼泪婆娑的接过来,低头看清这金灿灿的东西是什么,顿时,震惊的连哭都忘了。
  她平时用的最多的是铜钱,偶尔也摸过几回银锭子,这四四方方的金条,她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见。
  她忍不住惊呼道:“二郎,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吕康安笑道:“跟着镖局往北边走了几趟镖,掌柜的出手大方,钱就攒下了。”
  原来是这样,
  刘氏立马就信了,激动的摩挲着金条。
  吕老头看了看老伴手里的金条,再瞅瞅小儿子,比任何时候都白皙水润的脸庞。还有院里的高头大马,以及马鞍处的大刀。
  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他扯了扯刘氏的袖子,沉声说道:“二郎赶了大半天的路,想必也饿了,老婆子,你去给二郎做点吃的去。”
  刘氏笑着应好,转身把小心地金条藏到里屋,就要去厨房做饭。
  吕老头又道:“杀只鸡吧,给二郎做点好吃的。”
  刘氏一脸震惊的回头瞧着他,眼泪又流下来了。
  吕康安以为,老太太是不舍杀下蛋的母鸡,赶忙站起表示,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吃的就行。其实,要不是怕显得生分,他直接想说几句话就告辞。
  三年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了,完了饭也不吃,说两句话又走了。
  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
  吕老头见老伴不动,立马怒了,大声喝道:“还不快去。”
  刘氏呜咽一声,捂着脸快步出了堂屋。
  吕康安不满的看了老头子一眼,起身想去看看老娘,刚站起来就被他一把拽住了。
  “不用管你娘,咱爷俩说会话!”
  “……唉,好。”
  其实,原主父子俩已经好几年不能正常沟通了,哪有什么话好说。现在,芯子换成了吕康安,他没了原主的怨怼,倒想和老头好好聊几句,免得干坐着尴尬。可惜,老头惜字如金,问什么都是一句“还好”。
  最后,弄得吕康安也没话了。
  两人隔着小榆木桌子,都干坐着不说话,看着院里的惊慌无措的老母鸡发呆。
  ……
  刘氏在大儿媳的帮助下,很快做好了饭菜,她端着满满一大盆萝卜炖鸡来到堂屋,直接放到吕康安跟前。
  吕康安看她只拿了一个碗,忙道:“爹娘你们也吃啊,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
  刘氏正给他盛米饭,闻言,心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吕老头幽幽叹息一声,低头没有言语。
  这是有事吧?
  吕康安瞧着老两口,问道:“爹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对了,我回来好一会儿了,怎么没见我大哥?”
  提到老大吕寿安,刘氏的眼泪流的更快了,呜咽一声,扔下碗,背过身就哭起来。
  吕老头苦着脸摆摆手,“你先吃饭,等你吃完再说。”
  您二老这样,自己怎么吃的下去。吕康安再三追问,吕老头终于开口说了实情。
  “老大,被当抓去当兵了!”
  抓去?当兵?
  吕康安奇怪道:“南宋………朝廷不是一直施行募兵制吗?怎么还强征入伍?”
  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
  吕老头解释道:“不是当正经的兵,是役兵,辎重兵。闲时,修补军械;打起仗来,押送粮草;攻城的时候,顶着箭雨填壕沟的那种兵。”
  看来老头是认真打听了,说的头头是道。
  吕康安一脸唏嘘的摇摇头,为素未谋面的大哥默哀三秒钟。
  吕老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本来不用不上咱们的,这不是要北伐了嘛,牢里的囚犯又不够嘛,所以,官府就近强征入伍服役。家里只要是有两儿子,必须出一个。你长年不在家,只好你大哥去了,本来我打算替你大哥去服役的,可是人家嫌我老,不要我。辛好,你及时赶回来了。”
  怎么个意思?
  吕康安眨眨眼,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啊!
  “爹,你是想………”
  “对!”
  吕老头撇过脸去,不忍心看小儿子脸色,大声道:“你大哥一大家子人,离了他,一家子活不了,你…你还没娶亲,又整天吊儿郎当……”
  剩下的话,吕老头没说出口。
  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
  当辎重兵很危险,大儿子有家有室,不能死。小儿子无牵无挂,死了无所谓,是这意思吧?
  刘氏在一旁哭的更大声了。
  但她至始至终没回头,也没出言反驳,看来她也同意这个法子。
  吕康安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情绪,有苦涩,有悲愤。他一边用意念压制这股情绪,一边忍不住替原主问了句,原主一直想问的话:
  “爹,大哥是你亲儿子,我难道是捡来的?”
  吕老头闻言身子微微颤抖,没有说话,心仿佛突然被攥紧了,他捂着胸口,感觉连呼吸都疼。
  刘氏转过身,见小儿子脸色狰狞,以为他对老伴起了怨恨,呜呜地哭道:“二郎,你不要怪你爹,这都是娘的注意,是当娘的对不住你,你大嫂又怀上了,地里的活计你又不会,家里是真离不开你大哥。二郎,你要怪就怪娘,都是娘的不对。”
  她说着,双腿一弯就要跪下。
  吕康安吓了一跳,他哪敢受老太太的礼,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普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响头,才起身扶住老太太。
  看着泪眼婆娑,满脸愧疚的老太太,吕康安很感慨。
  要不说,最狠心的还是女人呢,这老太太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算是把他逼到绝路上了。
  这时,
  外面突然闯进三人,一大加两小。吕康安打眼一看,原来是大嫂领着两个侄子。
  大嫂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这些天没少忧心,小侄子他不熟悉,已经七岁的大侄子一脸稚嫩,却穿着儒衫,看来是进学了。
  三人进来就跪下磕头。
  大嫂一边磕头一边哭道:“二叔,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官人吧。”
  “大嫂,你言重了,这事本来也有我一半责任,谈不上救不救的。”吕康安不好动手拉人,拽起大侄子,让他把他娘掺起来。
  一大家子,大人哭小孩闹的,实在让人头疼。吕康安看着吕老头,问道:“爹,咱要是用钱找别人顶替呢?”
  “这是要命的事,怎么能找外人,既然能被钱收买,怎么确保他不会说出去?”
  吕老头说着,想到马背上的大刀,又认真叮嘱道:“二郎,你可不许胡来,这不是服徭役,冒名顶替顶多被打几板子,逃兵可是杀头全家流放的罪过。”
  看老头脸色都吓白了,吕康安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心说,看来这个兵自己是当定了。
  有机会见识一下古代军阵,他倒是挺感兴趣,只是去当一个打杂的辎重兵,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他思虑一番,便有了计较。
  不管怎么样,先把老大换出来再说。要是军队没人欣赏自己的“力大无穷”,自己改变不了身份,再花大价钱雇人也不迟。
  实在不行,明年开春就要北伐,到时候自己来个死遁,凭借自己的脚力,想必也不会有人察觉。
  “我答应了!”吕康安大声说道。
  屋子里的人,闻言皆大喜过望。
  吕老头欣慰无比,刘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又痛哭起来。
  吕康安瞧着激动的“家人”,眼神却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