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起,南州城下起了雨。
  秋雨潺潺,天气也跟着凉了许多。
  南州城山多林多,这雨一下起来,雾蒙蒙的,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便被雾气朦胧成了一幅水墨画。
  刚刚练完枪剑的慕北淋着雨,独自站在沈家军的练兵场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心情沉闷得一如这个阴雨天,愁云缭绕不散。
  他放不下虞笙笙。
  可虞慕两家的恩怨,又是他与虞笙笙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无虞笙笙,娶谁当妻子对他慕北来说,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是沈婉。
  可他如今,若不娶沈婉,待回到都城之时,真如魏之遥所言,被朝廷夺走了慕家军的掌兵权,到时他连虞笙笙都护不住。
  更何况,魏之遥要走的路,注定是要用鲜血和尸骨铺就的路。
  他答应过魏之遥,要助他爬上那个位置,除掉太子和皇后,替他母妃讨个公平,也替慕家报仇雪恨。
  无论是为了虞笙笙,还是为了魏之遥,还是为了他自己,总是要找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正巧青竹来报。
  “启禀将军,属下已奉命,与五殿下将齐渊世子送出城。”
  慕北低头,又盘弄起拇指上的扳指来。
  “你准备下,过几日便启程回都城。”
  慕北的决定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青竹面带疑惑:“将军南征期间,不是要留属下在这里保护虞姑娘吗?”
  “事情恐有变数,要未雨绸缪。”
  青竹双手抱拳作揖。
  “愿听将军差遣。”
  慕北从掏出一张票号递给了青竹。
  “过几日我出发去青州之时,你便回都城,去买套宅院,不许让任何知道,包括五殿下。”
  “属下领命。”
  “沈婉的贴身侍女小翠,你觉得如何?”
  慕北话锋陡转,问起了与任务不相关的话题。
  青竹怔愣了一瞬,随即目光闪躲,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不怎么样?”,慕北冷声反问。
  青竹猛地抬起头,神色凝重地摇头否定道。“不,小翠姑娘人很好。”
  “把事情办好后,下次回南州,我替你跟沈家提亲,到时赎回小翠的奴籍,你二人便成亲吧。”
  青竹怔愣了半晌,不好意思起来。
  “将军怎看出属下的心思来?”
  慕北冷嗤了一声。
  “让你禀告虞笙笙每日做什么,你可倒好,每天都是小翠姑娘带着虞笙笙做什么,本将军想看不出来,都难!”
  青竹走后没多久,从城门那边执勤回来的武尚景,也冒着雨,出现在了练兵场上。
  还未等走到慕北身前打声招呼,慕北便提着红缨长枪,径直朝他刺来。
  一枪一剑,在蒙蒙秋雨中,碰撞摩擦,火花迸溅,铿锵作响。
  慕北攻势凶猛,招招带着致命的气势。
  几招下来,武尚景便败下阵来,锋锐的枪头径直刺向他的喉颈,在分毫之处堪堪停住。
  天色愈发阴沉,雨声淅淅沥沥。
  冷雨打在脸上,顺颊而下,衬得慕北那张俊美冷白的脸愈发地清冷疏离。
  二人隔着一把长枪的距离,目光对视间,暗流涌动。
  无需多言,武尚景也猜出慕北今日唤他来此地,又这番举动,是为哪般。
  慕北眸光幽深,严声厉色。
  “虞笙笙是我慕北的人,警告你,勿要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武尚景冷冷一笑,眉峰微挑,好看的桃花眼里溢出不羁的笑意来。
  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又岂会甘愿臣服。
  他道:“我武尚景心悦于谁,怎还需要慕将军的允许?”
  慕北唇角斜勾,轻蔑道:“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虞笙笙的主意,不自量力。”
  “慕将军,你若对虞笙笙有半点不好,我武尚景即使死在你的长枪之下,也会将她从你身边带走的。”
  慕北收回长枪,随手一扔,便极其精准地投在了兵器架上。
  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武尚景,双手负在身后,随即转身而去。
  从武尚景身边经过时,他拖着慵懒的声线,淡淡笑道:“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
  *
  沈府。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雨打檐瓦,雨水又顺着屋檐,串连成线地流落。
  虞笙笙收回视线,转而望着茶炉里的炭火,惦念着慕北这大雨天又去了何处。
  低下头,一针一线,笨拙地继续手中的女红。
  待华灯初上之时,总算等回了慕北。
  可是他一进房间,虞笙笙便发现慕北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
  她紧步迎上前去。
  “将军这半天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打伞,衣服头发都被雨淋透了,会得风寒的。”
  虞笙笙紧忙找来干帕子,替慕北擦拭脸上的雨水和滴着水珠的头发。
  “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去让沈府的下人备热水来。”
  “将军赶紧泡澡驱出寒湿之气才行。”
  虞笙笙一边说着一边忙活着。
  慕北握住虞笙笙的手,柔声道:“叫我慕北,我喜欢听你叫我慕北或者慕北哥哥。”
  “慕北。”
  “嗯。”
  “慕北哥哥。”
  “嗯。”
  两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彼此,在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这是送给你的。”
  虞笙笙将自己一下午努力的成果,递给了慕北。
  “还记得去年在长公主府赏菊宴那日,你说让我日后缝个香囊给你,今日我就缝了一个。”
  慕北从虞笙笙手中接过一个黛紫色的香囊。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拧,目光疑惑。
  “这是……狗吗?”
  虞笙笙气得脸当场就绿了。
  “慕北,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缝的有问题?”
  她伸出玉葱素指,在香囊上指画着。
  “你看,这个是耳朵,长长的,还有嘴巴,还有胡须,怎么看,怎么都是只兔子呀。”
  慕北摇头苦笑。
  虞笙笙的女红真是不敢恭维。
  他将香囊挂在腰间的束带上,将虞笙笙搂入怀里,捏了捏她的脸蛋。
  “嗯,是兔子。不过,以后若是我们有了孩子,这些针线活,也不用你做,切勿再做这些累人的活计了。”
  他真怕自己的娃儿,以后狗兔不分。
  夜里。
  烛火通明的房间里,慕北半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兵书。
  虞笙笙在耳房洗漱一番后,就抱着自己的枕头,披着被子来到了慕北的房间。
  她清湛湛地瞧着他,两个大酒窝甜得可以流出蜜来。
  “慕北,雨夜湿寒,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暖床啊?”
  慕北放下兵书,煞有其事地回道:“暖床的不需要,需要个可以跟我上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