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是日,慕北应召入宫,过了晌午才回到侯府上。
  他来到书房,虞笙笙正打着算盘,核对着各地商铺送来的账簿,满满则在旁边同府上的奴婢玩耍着。
  “父亲,满满想要出去放纸鸢。”
  满满一见到他,就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慕北俯身将满满抱起,将手里拎着的绿豆酥对着满满晃了晃。
  “看,父亲给满满和娘亲买什么了?”
  “哇,好吃的。”
  “满满吃完绿豆酥,父亲就带你出去放纸鸢,可好?”
  “好。”
  铁汉亦有柔情时。
  那个下手狠绝、杀人都不眨眼的慕北,在外人面前虽仍是那副阴鸷幽深,冷漠且让人难以琢磨的面孔,可一面对自己的妻儿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说句话都是轻轻柔柔的。
  慕北抱着满满在虞笙笙的对面坐下,将包裹绿豆酥的油纸展开,放在案桌上。
  拿起一块绿豆酥递到满满嘴边,又亲自给她喂了口温水润嗓子。
  见虞笙笙始终专注地看着账簿,瞧都不瞧他一眼,慕北终是忍不住,委屈地抱怨起来。
  “看来银子的确比本侯重要,我进门这么久了,笙笙却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一个。”
  见虞笙笙仍没反应,慕北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同女儿满满诉苦。
  “满满,父亲是不是很可怜,娘亲都不理我。”
  满满吃了口绿豆酥,大眼睛眨了眨,像个小大人似也跟着摇头叹气。
  “满满才最可怜,白天娘亲忙得都没时间陪我玩儿,夜里父亲又独占娘亲,不陪满满睡。”
  慕北梗了一下,随后抚着满满的小脑袋瓜,哄道:“父亲是想跟娘亲给满满生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以后即使娘亲忙,父亲不在,也有人陪满满玩了。”
  “弟弟,妹妹?”
  满满的一双凤眸泛着光,渐渐浮出满怀希冀的笑来。
  她点着头,开心得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好,满满想要弟弟妹妹。”
  “所以,晚上父亲才要独占娘亲,给满满造弟弟妹妹。”
  “为什么要独占娘亲,才能造弟弟妹妹呢?带着满满一起,不行吗?”
  小小的脑袋瓜歪来歪去,里面装着大大的疑惑。
  慕北轻咳了一声,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虞笙笙抬笔落墨,将算好的银两数额记好后,这才看向慕北,并数落起他来。
  “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
  她起身走过去,将满满从慕北怀里抱走,亲了下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
  “满满长大就知道了,走,娘亲跟父亲一起陪你去花园里放纸鸢。”
  满满拿着线轴,拽着在空中飘扬的风筝满园地跑,玩得甚是欢脱。
  慕北从虞笙笙的背后环抱着她,满眼温柔地看着满满玩耍的样子。
  半晌后,他开口言道:“今日魏之遥召我入宫,提了一件事。”
  “何事?”
  “他想收夏蕊儿入宫。”
  虞笙笙神色登时凝重了起来,她微微蹙着眉头,等着慕北接下来的话。
  “可大汤国历代帝王的后宫,即使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至少也要出身于书香门第或官宦之家。”
  “夏蕊儿只是个名噪一时的戏子,直接收入后宫,不仅有失皇家体面和天子的威望德行,恐怕还会受到朝中重臣的反对。”
  虞笙笙心里大致有了答案,确认道:“所以,圣上的打算是......”
  慕北将怀中的人搂紧,习惯性地俯首在她侧脸上轻啄了一下,并回道:“想让岳父大人收夏蕊儿为义女,待过段时日,便下诏宣夏蕊儿入宫为婕妤。”
  “圣上的意思,是想让你我去同父亲谈此事?”
  “正是。”
  慕北双手搭在虞笙笙肩头,将她转向自己,“笙笙怎么想,若是你不喜欢,夫君我便回绝。”
  “我先去问问蕊儿再定。”
  ......
  次日。
  趁着慕北去朝中点卯,虞笙笙便命人将夏蕊儿接到了府上。
  两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看着满满在不远处同奴婢踢毽子。
  “圣上想要收你入宫当婕妤,你如今怎么打算?”
  夏蕊儿坐在一旁,素手拄着腮,静静地望着满满,唇角眸眼皆带着笑。
  当年那个清纯单纯的少女早已不见,如今的夏蕊儿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里浅浅一笑,凤眸波光流转间,自是妩媚万千。
  “笙姐姐,你说那山林里的鸟,若是有天被关在金丝笼里,会怎么样?”
  夏蕊儿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听得虞笙笙骨头都跟着要酥了,更别魏之遥那样向来风流的君王了。
  虞笙笙平淡回道:“应该......活不了多久,郁郁而终。”
  “是啊,自从跟笙姐姐一起后,从家乡到都城,又从都城逃到南州,之后又跟着笙姐姐去各处的戏楼演折子戏,蕊儿自那时起便知道,这大好山河,风光无限。”
  她看向虞笙笙,言道:“我又岂会甘愿窝在那四四方方的城里,与其他女人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
  虞笙笙不免担忧道:“可是圣上如今对你痴迷,你怕是很难脱身。”
  夏蕊儿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着虞笙笙眨了眨一只眼。
  她神态娇媚,语调轻柔自信。
  “笙姐姐忘了吗,你之前可是教过我的,遇到让你不爽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痛快的。”
  “你就等着瞧好吧,魏之遥之前怎么对姐姐的,我蕊儿就怎么帮你讨回来。”
  虞笙笙欣慰又感动。
  “谢谢你,这次不用我费任何心思,就能坐享复仇的痛快。”
  “谁让笙姐姐,对我姐弟二人,恩重如山呢。只是,待我跟宇欢离开后,夏泽就拜托给虞府了。”
  “夏泽对于我和父亲来说,已同家人一般,若是阿泽愿意,可让父亲收他为义子。”
  “那甚好。”
  夏蕊儿笑得灿然,晶晶亮的眸眼难掩内心的喜悦。
  “我姐弟双亲走得早,若现在能有个父亲,阿泽定是开心的。”
  聊了半晌,虞笙笙不禁又好奇道:“你同圣上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难道就从未动过真心吗?”
  夏蕊儿闻声,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更是清脆悦耳,宛如清泉潺潺。
  “难怪笙姐姐能写出那么多话本子。”
  虞笙笙不解,“何意?”
  “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如那话本子上的男女一般痴情的。”
  夏蕊儿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坦然模样。
  “蕊儿我虽演了那么多折子戏,扮了那么多痴情女子,可我却不是那戏中人,更不是是一个把情爱放在心上的人。”
  “男人嘛,对我夏蕊儿来说,可有可无。真心用在他们身上,还不如用在自己和至亲至友身上,更何况,圣上又是个多情之人。”
  “我只是在还笙姐姐恩情时,顺便尝尝天子的味道罢了,玩腻了就把天子给扔了,不是更痛快,更有成就感吗?”
  “凭什么男子就可以见一个爱一个,我们女子就不行,我夏蕊儿偏不要做那话本子中的痴情人。”
  这是虞笙笙第一次同夏蕊儿谈男女之情,不免有些惊诧。
  万万没想到,夏蕊儿在男女情爱上,竟看得如此通透。
  “所以,宇欢公子也未必是你最后的归宿?”虞笙笙笑问。
  夏蕊儿点了点头,眸光灼灼。
  “那自是当然,笙姐姐还教会我一件事,那就是…….是自己,是银子,是自己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