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五万大军从代郡入境,荼毒代、中山两郡,如今都杀到常山国,即将进入魏郡?”
  云台阁中,刘宏猛地一拍桌案,直接站了起来,整个人怒不可遏,原地踱步数圈后,猛地抬头怒吼道:“代郡太守是谁?是否已经战死边疆了?”
  空荡荡的云台阁中,有声音传来:“回禀陛下,代郡太守杨将,是弘农杨家族人。听说是杨将邀请匈奴入境去冀州讨伐匈奴,所以大开关隘。”
  刘宏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下,低头看向地面,那里有一滴暗红的鲜血。
  刘宏掏出一面手帕,按住鼻尖后道:“太尉杨赐第几次乞骸骨了?”
  “回陛下,第三次了。”
  “准了!”
  刘宏眼眶发红,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哽咽道:“朕敬他杨赐,提拔他杨家族人,甚至准备让他的儿子杨彪做司空,好让他弘农杨家也和汝南袁家一样四世三公,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杨家该死,世家之人都该死!”
  “陛下,恕卑职直言,杨家......动不得。”
  云台阁中的声音,第一次露出了情感,似乎也为这全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的无奈感同身受。
  “是啊,朕还动不得杨家!”刘宏叹息一声。
  “世家蝇营狗苟,不顾汉家存亡,只在意家族私利。朕却只能打压,不能掘其根本,可恨可恨!”
  突然,刘宏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道:“所以现在是骑都尉在常山阻拦匈奴?刘和小儿怎么会出现在常山?”
  “回陛下。”暗处的声音再次回归了无悲无喜道:“根据暗卫半个月前发回的消息,骑都尉刘和是准备北上幽州,走常山一线则是为了避开黄巾主力和北中郎将的兵马,结果与匈奴不期而遇。
  刘和力主迎战,直言不管是谁放匈奴入境的,哪怕是皇帝的诏令,他也不听。还说......”
  “还说什么?”刘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好一个皇帝的诏令也不听,这小子胆子够大的。
  虽然刘和带着兵马溜号的行为,形同谋逆,直接砍头都不为过。
  但现在世家放匈奴入境,短时间内朝廷根本调动不了一支兵马去迎敌,没想到刘和居然出现在了匈奴面前,这让刘宏又气又担心。
  那个孩子好像只有十六岁吧,麾下也只有四千骑兵,他居然敢去迎敌,他不怕死吗?
  “刘和说,骑都尉全体上下战死之前,匈奴休想再往前一步!”
  “不愧是我汉家的种!”
  刘宏拍案叫绝,随即仰头按住因为激动又流出来的鼻血问道:“然后呢?”
  “骑都尉全体官兵,正面冲击匈奴两万骑兵,击溃之,斩首五千余,缴获战马不下七千匹,匈奴退军。
  骑都尉四千官兵折损过半,刘和收拾好战场之后,又带着一千余残兵,继续追击匈奴大军,匈奴避而不战,一路缓缓后撤,似乎想回草原。
  刘和已经追击匈奴四百余里,即将进入中山国,意图寻找战机,将这群匈奴全部歼灭之。”
  “还追击?”
  刘和能正面击溃匈奴,就让刘宏大吃一惊了。没想到刘和居然胆大包天带着一千多残兵去追击,甚至还妄想全歼匈奴。
  “实属不智!”
  刘宏皱着眉头,心中惋惜不已,似乎已经能看到汉室中升起来的这一颗新星即将陨落。
  “陛下.......讨虏中郎将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歼灭匈奴。”
  暗处的声音沉默了一瞬,接着又道:“暗卫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刘和遣新任命的远军司马刘基,加入了太平道,从张角手中借来了十万大军。”
  “什么?”
  ........
  新的一日大朝会。
  而往常文武满满当当的大殿内,如今好像空荡了许多。太仆袁逢告病,太尉杨赐告老,司徒陈耽乞骸骨归乡,司空张济因病亡故。
  三公之臣,竟然全部空缺。
  今日所议之事,自然就是重新选举位列三公之臣。
  皇帝让大家畅所欲言,但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果却让刘宏并不满意。
  群臣举太傅袁傀为太尉,太傅袁逢为司空,大司农士孙瑞为司徒。
  至于三个大臣进位三公之后,空缺出来的九卿之位,也被群臣举荐上来大臣填补上了。
  总之就是刘宏这个天子,整个大汉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面对下面各级人事任命,全程居然插不上话。
  大半个朝堂,基本都被汝南袁家、颍川世家们所把持。
  于是刘宏力排众议,坚持废除了大司农的提议人选,任命了前太尉杨赐之子杨彪为大司农,位列九卿。并封了杨彪之子杨修一个侍中,秩两千石,随侍天子驾前。
  三公之位,袁家包揽两席,这让刘宏的脸从头到尾都是黑的。又一想到自己还不得不提拔放匈奴入境的杨家人,与袁家对立,这让刘宏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一口血已经溢上了喉头,只是面对文武百官,他又不得不强行咽了下去。
  朕的身子,恐怕撑不住了。
  有些事,也许该提前了。
  一念至此,刘宏萎靡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看向群臣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常刘焉,轻轻点了点头。
  刘焉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正要大步出列,袖子却被死死拉住。
  “君郎…不可啊!”
  宗正刘虞同为九卿,与刘焉并列同班,天子的眼神他也同样看到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死死地拉住刘焉,不让他出去。
  废刺史,立州牧。
  这是要开大汉割据先河,从此裂土各处,国将不国啊!
  “伯安!”
  (刘虞字伯安)。
  刘焉回头,看向刘虞道:“世家势大,天子都无计可施,只能行此鱼死网破之计,谁也无法阻止。
  如果这些州牧是其他居心叵测之辈来担任,那才是汉室江山的灾难。
  而此事由你我来做,为天子牧守一方,尚且能保证对汉室忠贞不二,日后只需要天子一旦诏令,我等还权便是。”
  刘虞沉默,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劝,但拉着刘焉的手却是松开了。
  “启奏陛下,臣太常刘焉有奏。”
  刘宏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卿请奏来!”
  刘焉行礼后抬头,一字一句郑重道:“今天下板荡,黄巾四起,攻郡略县凡几,数百万黎民涂炭,八州之地哀歌遍野。”
  群臣侧目,皆被刘焉一席话震惊。
  怎么回事,现在黄巾作乱的事,能提了?
  只听刘焉在大殿中央继续大声道:“此皆朝廷强干弱枝,削弱地方所致。但凡地方郡县有可战之兵,黄巾星火之时,就以雷霆手段击灭之,何来如今燎原之势?”
  刘焉深吸一口气,在文武百官惊掉下巴的表情中,铿锵有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臣请天子,废除刺史,重立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