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八月十六,雒阳西园外。
  初秋的烈日依然灼灼,烘烤着大地,西园大门外的树荫底下,停着一辆略显奢华的黑色马车。
  丝绸为障,金丝楠木为梁,辅以金银玉石点缀雕琢,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马车的主人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匆匆地从西园侧门出来,面色紧张地冲着马车行礼道:“吴大人,小的回来了!”
  马车门帘掀开,在这烈日当空的时节里,居然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仆役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马车里除了自家主人外,小小的车厢里竟然堆了七八个冒着寒气的铜壶。
  咋没冻死你呢?
  我要是有钱该多好啊!
  心里腹诽不已,但眼见马车里的主人似乎要下车,仆役赶紧趴下身子,跪伏在马车边。毕竟主人交代的事情办砸了,接下来是打是罚,这仆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而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中年人,那仆役的主人,正是好多章都没有出场的刘和第一任智囊——吴用。
  因为实在是没啥用,刘和在第一次受封骑都尉,出征颍川开始,就没有将吴用带在身边。
  而吴用也并非真的无用,就像是一张厕纸都会有它的用处一样,吴用虽无大智慧,但小聪明却是不缺。
  贪财爱权,这就是吴用的优点。
  把他放在雒阳京师,这个一砖头丢下去,随随便便都能砸一个最低六百石官员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合适。
  而吴用也没有辜负刘和的期望,拿着刘和敞开了供应的资金,开局就先给自己买了个卫尉属下秩六百石的右都侯,成功跻身官宦人家。
  南征北战的刘和却对京师的情况大多了解,吴用功不可没。
  而这也是吴用第三次来到西园。
  第一次是为自己买官。
  第二次是刘虞受封幽州牧,受刘和所托,来给大长秋送五百万钱的酬谢金。
  今天这第三次,吴用是来给刘和买官的。
  六月份的时候,太常刘焉在大朝会上奏天子曰: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宜改置牧伯,选清名重臣以居其任。
  天子允其奏,遂以刘焉为益州牧,以刘虞为幽州牧。
  刺史名为一州最高官长,却只有监察之权,而州牧却是将一州之权通通掌握在了手中,说是裂土封王都不为过。
  而大汉天下共有十三州,即青、幽、并、冀、兖、豫、徐、荆、扬、交、益、凉、司隶。如今益州、幽州已立州牧而废除刺史,其他州却没有了下文,如今依然以刺史为长。
  这不得不让天下有心人动了心思。
  而刘宏也不愧是天下人眼中出了名的昏君,不卖官鬻爵玩得飞起,在不出所有人的预料下,刘虞刘焉封州牧的第二天,雒阳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除了幽州、益州和司隶,剩下的大汉十州之州牧,通通可以去西园购买,起步五万万五铢钱,上不封顶,价高者得。
  本来还对州牧有些想法的人,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也直接偃旗息鼓了。
  狗皇帝真他妈的黑啊!
  黄巾之乱前,雒阳粮价一石(现代六十斤)不过三十钱,黄巾之乱持续了将近半年,如今雒阳粮价差不多是一石五百钱,翻了十六倍。
  若是就按现在最高的五百钱一石的粮价计算,一个州牧最低也得五万万五铢钱,那就相当于一百万石粮食........妈的这么一算,好像也不贵啊!
  就像袁家家主袁逢说的那样,各位家里谁还拿不出五万万五铢钱呢?
  于是各个世家大族纷纷清点了在京城的钱财,一车一车地拉到了西园,势要为自家买下一个州牧,打下家族基业。
  虽然谁家也拿不出如此多数量的五铢钱,毕竟铸造五铢钱的主要材料是铜,实在是供不应求,一年开采出来那点,实在是入不敷出。但刘宏也很大度,不一定非全要五铢钱,等价值的东西也可以算成钱的嘛,什么粮食、布匹,铁料、奴婢,甚至是祖坟地契,来者不拒!
  各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一边在心里骂刘宏败家子,一边抓紧时间筹集钱粮。
  结果人都到齐了,刘宏反悔了。
  卖官鬻爵已经是昏君行径了,如今居然要把全天下打包一起买,天子实在是心中难安,害怕太祖世祖责怪,于是这次就不卖十个州了,先卖个豫州试试水,如果今晚天子在梦中没有被太祖剁了,那咱们再接着卖。
  在中常侍张让宣读完刘宏的口谕之后,世家大族们面面相觑。
  来之前各家来来往往,互相妥协下,十个州牧的名额早就有了定论,甚至有一些世家,为了获得自己家族郡望所在的州,不惜下了血本,让出了不少利益,只求其他世家大族不要插手。
  如今废了这么大老的劲儿,天子说不卖了?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不卖了,但卖的只有一个豫州州牧。
  虽然张让说剩下的州牧以后再卖,但刘宏这个狗皇帝出尔反尔的时候还少了?
  袁逢自然是喜上眉梢,毕竟之前各家妥协,商量好了的章程中,豫州牧是他袁家的囊中之物,别家不会染指。
  可是如今天子要卖的州牧,就只有这么一个豫州,其他人还会遵守之前的约定吗?
  当然不可能。
  起步价五万万五铢钱出售的豫州牧,最后以三十万万五铢钱等价的钱粮成交,被弘农杨家新家主杨彪买下。
  按照刘宏的旨意,由世家大族买下的州牧,不可由本家族人担任,免得影响不好。虽然卖官鬻爵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实,但刘宏似乎格外在意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于是由弘农杨家买下的豫州牧,最后落到了黄琬头上。
  黄琬领豫州牧后,时隔一个多月,刘宏也再没有拿出新的州牧售卖。
  而听说了刘和已经进军并州的消息后,吴用心血来潮,就跑来西园打听打听,并州牧卖不卖的消息。
  毕竟刘和曾经对吴用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而老子现在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吴用对此深以为然,在雒阳这半年,刘和命令苏双敞开了供应吴用一切花销,金钱开路下,吴用简直无往不利,甚至将阴十五这个完整的男人,都送进了刘宏的后宫当差。
  如果能用钱拿下并州牧的话,吴用觉得,哪怕花上个五十万万,主公也只会夸他,而不会责怪。
  “不卖?”
  吴用看着仆役惊诧道:“你有没有和大长秋说,是我家主公要买并州牧?”
  韩忠与刘和相熟,吴用来之前就打听好了,今天在西园当差的正是大长秋韩忠。
  而且吴用直接将价格抬到了一个天子没法拒绝的地步,整整五十万万五铢钱。
  豫州地处中原,人文荟萃、户口繁多,这才卖了三十万万。而并州偏远之地,吴用直接出了五十万万高价,他觉得刘宏这个败家皇帝没理由会拒绝才是。
  “说了。”
  仆役低声道:“但大长秋说,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买州牧,只要他出得起价钱,但唯独刘不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