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雁门埋骨
娄烦故地，雁门郡新。
斯有易服，骑射夏旌。
临三晋而阻五胡，威戎狄亦控燕云。
拓土开疆，嘉禾桐叶始唐晋。人杰地灵，怀姓九宗三家分。
铁关此列真山岳，扛鼎夫万辟难越。
封陉岭而南临上党中原，出雁门扼漠北塞外诸胡。
十月临城登峰有感。
谓乎：
苍茫银装万里雪，九州御内第一关。
（去过一次雁门关，有感而发献丑了）
........
光和七年九月初二十日，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些许冰碴，这是即将下雪的前兆。就在这一天，平北将军刘和率领南撤的雁门军民，抵达了有着太原北方门户之称的陉岭。
陉岭便是后世位于山西代县的勾注山。在赵国时代，这里有一段依托赵长城修建的关隘，在北宋时期，因为丢失了燕云十六州，这里就成为了抵抗胡虏的前线，便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
两关四口十八隘，共同组成了雁门关防御体系，成为了北宋抵御契丹辽国最重要的北方防线之一。
但在东汉末年，这里只有残破的径岭上，更加残破的赵长城遗迹。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扩土开疆，驱赶娄烦胡设置雁门郡开始，径岭以北近乎千里的土地，都一直是华夏疆域。秦王政十一年（公元前236年），王翦灭赵，赵国土地除了代郡外全部纳入秦国版图，秦王嬴政拜蒙恬为将军率领三十万大秦锐士镇守北方。蒙恬修筑武州塞以为大军兵营，北拒匈奴，扩土开疆设立九原郡。
至此，雁门一郡纳入华夏版耕作生息，已经数百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被胡人全境占领的局面。哪怕造成汉朝国耻的白登山之围，冒顿也只是兵进到平城白登山一线。
哪怕是能和汉武大帝掰掰手腕的伊稚邪单于，也最多打到了马邑而已。
但这个记录被南匈奴的左贤王打破了，他率领的草原联军十万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突破”了汉朝重兵把守的武州塞，“击穿”了平城防线，将汉军“驱赶”到了径岭，收服了匈奴人丢失数百年的娄烦之地。
也就是整个雁门郡。
匈奴部族中一片欢呼声震天，高呼让左贤王继位当单于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匈奴族中的娄烦后人，甚至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娄烦县城下，忘情地亲吻着每一寸土地。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但王保保本人却是慌得一批。
因为这一路南下的征伐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些，顺利到王保保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除了在武州塞下，汉军顽强抵抗了半个月外，一路往南败退的汉军，在平城一线只坚守了两天半，在马邑一带更是只坚持不到一天，就在联军的攻击下放弃了城池，继续往南撤退。
曾经的雁门郡治所娄烦县，南撤的汉军也没有做任何停留，甚至没有进入城池。
匈奴人只沉浸在收复娄烦故地的喜悦中，而王保保却格外谨慎地派出去了无数路斥候，去探查敌情，但不管是哪一路斥候的回报，说辞基本都相差无几。
“雁门无人！”
是的，雁门无人。派出去的斥候打马百里，都没有见到哪怕任何一个汉人百姓。仅有几个斥候曾在一些偏远的小村庄，还找到了一些行动不便的孤寡之人。
王保保至今还记得，那个满嘴只有两颗牙的老人被斥候从马背上丢到他面前，面对弯刀时并不害怕，只说了一句话：
“我祖上曾经跟随过冠军侯远击漠北，老头我也跟随过段并州大破鲜卑。你这匈奴后生可能不知道，咱汉家子杀胡人杀的有多狠。嘿嘿，嘿嘿嘿！”
虽然老头最后被他下令用战马踩死，但王保保此刻回想起来，依然有些毛骨悚然。
汉军这是在坚壁清野，王保保对此清楚无比。
游牧民族经常在秋天袭扰汉朝边境，因为秋天正是草木枯黄，放牧进入一个低谷期的时候，而汉朝的土地上，却正是秋收之时。
这个时候袭扰边境，不仅能够抢夺到大量的粮食用来度过艰难的冬季，更能对汉朝的农业给予沉重打击，让对方一年的辛劳付诸东流，无法积蓄力量对草原大规模出兵。
而中原王朝对草原出兵，大多数时候会选在春季。这个时候冰雪消融便于行军，去岁积攒的粮食也足够发起一场战争，哪怕战事僵持不下，等到夏粮秋粮收获也能支撑。而春天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在冰雪中困了几个月的游牧民族，也急需抓紧时间放牧恢复生产。
秋天南下中原，是游牧民族对中原的掠夺和削弱。那春季出兵大漠，就是农耕文明对游牧民族的反击。
而除非是下定决心调集重兵，以牙还牙的打回去，在面对边境年年都有的袭扰打草谷，坚壁清野是最常见的应对手段。
但让王保保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这次坚壁清野的范围有些大到离谱。
刘和搬空了整个雁门郡！
在平城白登山时，王保保激情壮志，要夺下整个并州。
在轻骑占领马邑时，斥候撒出去，搜寻百里都没找到一千斤粮食时，王保保已经有些举棋不定了。此时的草原联军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很多人开始宰杀随军的牲畜充饥。
而乌桓王这个老六，在平城时就放弃了继续跟随大军南下，大军开赴太行山，打算越过井径关，去冀州了。
鲜卑单于和连，更是在刚刚进入武州塞，就收到了部族传来的消息，面色大变后直接带着所有兵马退出了雁门。
王保保当时听了一耳朵，那鲜卑贵族满脸都是血，似乎说在鲜卑山王庭处，突然从天而降了一支兵马，领头的人名叫宇文成都，使一杆模样怪异的兵器，有万夫不当之勇，已经攻破了王庭，杀了上万人。
攻破王庭后，宇文成都自立为单于。
如果是平时听到这个消息，王保保一定会笑出声，但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四大草原部族组成的联军，如今已经支离破碎，还在跟着队伍的，只剩下了扶余王完颜阿骨打带领的五千人马，至于完颜兀术，已经带着万余麾下撤回了草原，据说是去应对入侵的高句丽去了。
如今王保保在分兵给耶律休哥后，手里头也只剩下了万余骑，加上完颜阿骨打带领的五千人，堪堪过两万而已。
其实早在夺下马邑这座空城的时候，王保保的雄心壮志就已经被刘和的坚壁清野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汉朝的体量太大，不是几个草原部族联合起来就能应付的，甚至这几个草原部族还各怀异心。
王保保的目标基本已经完成，借着对汉战争清除了异己，扫平了等上单于位的大多数阻碍，现在唯一的阻碍只剩下了呼厨泉。
眼看汉军坚壁清野，基本就是避而不战的状态，麾下粮草也消耗殆尽了，王保保也不再奢求一场大胜来铸立威信了，他在马邑就像撤军了。
但奈何麾下有很多娄烦胡出身的部落，眼看故乡就在前方，哪里愿意放弃，裹挟着王保保一路追着刘和屁股跟了过来。
果然又占据了娄烦。
好消息是，雁门郡被匈奴打穿了。
坏消息是，匈奴基本没有什么斩获，以战养战在坚壁清野下根本发挥不出来，现在的匈奴即将断粮。
前方就是径岭，越过去，就是三晋大地最富庶的太原了。
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还是及时止损，马上撤回草原回一口血，复活这个寒冬，等明年开春再说？
王保保陷入了沉思。
但他并没有沉思太久，因为无数封消息，或是通过竹简，或是通过斥候口述送到了他的面前。
竹简是刘和派人用强弩送来的，上面写的话让王保保似曾相识。
“持兵杖入汉土者，罪无可赦，当埋骨雁门。”
而斥候送来的消息就比较杂乱了，首先是北方的。
已经被匈奴占领的武州塞，被一个叫做冉闵的汉人带领千骑攻破了，把守后路的五百匈奴精锐和五百扶余精锐，被全部斩杀。
冉闵甚至在武州塞筑了个京观。
随后就是乌桓人的，他们通过井径关准备去冀州时，遭遇了代郡尉狄雷的埋伏，损失近千人。更有一员猛将身披重甲，带着同样武装到牙齿的五百重甲骑兵，踩踏乌桓军阵，杀伤不下千人，乌桓惨败。
如今乌桓王带领残部，已经败退回平城。
王保保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手中竹简上镌刻的那一行隶书大字格外刺眼。
但斥候探查到的消息，还远不止于。
斯有易服，骑射夏旌。
临三晋而阻五胡，威戎狄亦控燕云。
拓土开疆，嘉禾桐叶始唐晋。人杰地灵，怀姓九宗三家分。
铁关此列真山岳，扛鼎夫万辟难越。
封陉岭而南临上党中原，出雁门扼漠北塞外诸胡。
十月临城登峰有感。
谓乎：
苍茫银装万里雪，九州御内第一关。
（去过一次雁门关，有感而发献丑了）
........
光和七年九月初二十日，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些许冰碴，这是即将下雪的前兆。就在这一天，平北将军刘和率领南撤的雁门军民，抵达了有着太原北方门户之称的陉岭。
陉岭便是后世位于山西代县的勾注山。在赵国时代，这里有一段依托赵长城修建的关隘，在北宋时期，因为丢失了燕云十六州，这里就成为了抵抗胡虏的前线，便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
两关四口十八隘，共同组成了雁门关防御体系，成为了北宋抵御契丹辽国最重要的北方防线之一。
但在东汉末年，这里只有残破的径岭上，更加残破的赵长城遗迹。
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扩土开疆，驱赶娄烦胡设置雁门郡开始，径岭以北近乎千里的土地，都一直是华夏疆域。秦王政十一年（公元前236年），王翦灭赵，赵国土地除了代郡外全部纳入秦国版图，秦王嬴政拜蒙恬为将军率领三十万大秦锐士镇守北方。蒙恬修筑武州塞以为大军兵营，北拒匈奴，扩土开疆设立九原郡。
至此，雁门一郡纳入华夏版耕作生息，已经数百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被胡人全境占领的局面。哪怕造成汉朝国耻的白登山之围，冒顿也只是兵进到平城白登山一线。
哪怕是能和汉武大帝掰掰手腕的伊稚邪单于，也最多打到了马邑而已。
但这个记录被南匈奴的左贤王打破了，他率领的草原联军十万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突破”了汉朝重兵把守的武州塞，“击穿”了平城防线，将汉军“驱赶”到了径岭，收服了匈奴人丢失数百年的娄烦之地。
也就是整个雁门郡。
匈奴部族中一片欢呼声震天，高呼让左贤王继位当单于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匈奴族中的娄烦后人，甚至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娄烦县城下，忘情地亲吻着每一寸土地。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但王保保本人却是慌得一批。
因为这一路南下的征伐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些，顺利到王保保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除了在武州塞下，汉军顽强抵抗了半个月外，一路往南败退的汉军，在平城一线只坚守了两天半，在马邑一带更是只坚持不到一天，就在联军的攻击下放弃了城池，继续往南撤退。
曾经的雁门郡治所娄烦县，南撤的汉军也没有做任何停留，甚至没有进入城池。
匈奴人只沉浸在收复娄烦故地的喜悦中，而王保保却格外谨慎地派出去了无数路斥候，去探查敌情，但不管是哪一路斥候的回报，说辞基本都相差无几。
“雁门无人！”
是的，雁门无人。派出去的斥候打马百里，都没有见到哪怕任何一个汉人百姓。仅有几个斥候曾在一些偏远的小村庄，还找到了一些行动不便的孤寡之人。
王保保至今还记得，那个满嘴只有两颗牙的老人被斥候从马背上丢到他面前，面对弯刀时并不害怕，只说了一句话：
“我祖上曾经跟随过冠军侯远击漠北，老头我也跟随过段并州大破鲜卑。你这匈奴后生可能不知道，咱汉家子杀胡人杀的有多狠。嘿嘿，嘿嘿嘿！”
虽然老头最后被他下令用战马踩死，但王保保此刻回想起来，依然有些毛骨悚然。
汉军这是在坚壁清野，王保保对此清楚无比。
游牧民族经常在秋天袭扰汉朝边境，因为秋天正是草木枯黄，放牧进入一个低谷期的时候，而汉朝的土地上，却正是秋收之时。
这个时候袭扰边境，不仅能够抢夺到大量的粮食用来度过艰难的冬季，更能对汉朝的农业给予沉重打击，让对方一年的辛劳付诸东流，无法积蓄力量对草原大规模出兵。
而中原王朝对草原出兵，大多数时候会选在春季。这个时候冰雪消融便于行军，去岁积攒的粮食也足够发起一场战争，哪怕战事僵持不下，等到夏粮秋粮收获也能支撑。而春天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在冰雪中困了几个月的游牧民族，也急需抓紧时间放牧恢复生产。
秋天南下中原，是游牧民族对中原的掠夺和削弱。那春季出兵大漠，就是农耕文明对游牧民族的反击。
而除非是下定决心调集重兵，以牙还牙的打回去，在面对边境年年都有的袭扰打草谷，坚壁清野是最常见的应对手段。
但让王保保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这次坚壁清野的范围有些大到离谱。
刘和搬空了整个雁门郡！
在平城白登山时，王保保激情壮志，要夺下整个并州。
在轻骑占领马邑时，斥候撒出去，搜寻百里都没找到一千斤粮食时，王保保已经有些举棋不定了。此时的草原联军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殆尽，很多人开始宰杀随军的牲畜充饥。
而乌桓王这个老六，在平城时就放弃了继续跟随大军南下，大军开赴太行山，打算越过井径关，去冀州了。
鲜卑单于和连，更是在刚刚进入武州塞，就收到了部族传来的消息，面色大变后直接带着所有兵马退出了雁门。
王保保当时听了一耳朵，那鲜卑贵族满脸都是血，似乎说在鲜卑山王庭处，突然从天而降了一支兵马，领头的人名叫宇文成都，使一杆模样怪异的兵器，有万夫不当之勇，已经攻破了王庭，杀了上万人。
攻破王庭后，宇文成都自立为单于。
如果是平时听到这个消息，王保保一定会笑出声，但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四大草原部族组成的联军，如今已经支离破碎，还在跟着队伍的，只剩下了扶余王完颜阿骨打带领的五千人马，至于完颜兀术，已经带着万余麾下撤回了草原，据说是去应对入侵的高句丽去了。
如今王保保在分兵给耶律休哥后，手里头也只剩下了万余骑，加上完颜阿骨打带领的五千人，堪堪过两万而已。
其实早在夺下马邑这座空城的时候，王保保的雄心壮志就已经被刘和的坚壁清野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汉朝的体量太大，不是几个草原部族联合起来就能应付的，甚至这几个草原部族还各怀异心。
王保保的目标基本已经完成，借着对汉战争清除了异己，扫平了等上单于位的大多数阻碍，现在唯一的阻碍只剩下了呼厨泉。
眼看汉军坚壁清野，基本就是避而不战的状态，麾下粮草也消耗殆尽了，王保保也不再奢求一场大胜来铸立威信了，他在马邑就像撤军了。
但奈何麾下有很多娄烦胡出身的部落，眼看故乡就在前方，哪里愿意放弃，裹挟着王保保一路追着刘和屁股跟了过来。
果然又占据了娄烦。
好消息是，雁门郡被匈奴打穿了。
坏消息是，匈奴基本没有什么斩获，以战养战在坚壁清野下根本发挥不出来，现在的匈奴即将断粮。
前方就是径岭，越过去，就是三晋大地最富庶的太原了。
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还是及时止损，马上撤回草原回一口血，复活这个寒冬，等明年开春再说？
王保保陷入了沉思。
但他并没有沉思太久，因为无数封消息，或是通过竹简，或是通过斥候口述送到了他的面前。
竹简是刘和派人用强弩送来的，上面写的话让王保保似曾相识。
“持兵杖入汉土者，罪无可赦，当埋骨雁门。”
而斥候送来的消息就比较杂乱了，首先是北方的。
已经被匈奴占领的武州塞，被一个叫做冉闵的汉人带领千骑攻破了，把守后路的五百匈奴精锐和五百扶余精锐，被全部斩杀。
冉闵甚至在武州塞筑了个京观。
随后就是乌桓人的，他们通过井径关准备去冀州时，遭遇了代郡尉狄雷的埋伏，损失近千人。更有一员猛将身披重甲，带着同样武装到牙齿的五百重甲骑兵，踩踏乌桓军阵，杀伤不下千人，乌桓惨败。
如今乌桓王带领残部，已经败退回平城。
王保保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手中竹简上镌刻的那一行隶书大字格外刺眼。
但斥候探查到的消息，还远不止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