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华宇戴着安全帽,刚好从仓储库里出来,头顶和肩膀都落了一层白灰。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他迎上来问,却被聒聒抢先进行“语言教学”。
  然后在柳望雪的指导下,才完成了正确的对答方式。
  陶庆磊问他:“华宇哥,你明天有空吗?我要去学校报名,得跟班主任说一说去集训的事。我爸妈他们怕说不好,想麻烦你跟我们一块去。”
  陶华宇点头:“行啊,有空,学校又不远。你临走去我家喊一声。”
  陶庆磊笑得露出了小虎牙:“谢谢哥!那你先忙,我走啦!絮絮姐,谢谢你啊!”
  “什么情况啊他?”陶华宇指着孩子连蹦带跳的背影问。
  “内耗呢,被我三言两语点醒了,”柳望雪笑着说,“从而坚定了一颗发奋图强的心。”
  陶华宇竖起大拇指,问:“找我有事?”
  柳望雪摆出狐假虎威的架势:“杜总想了解工程进度,我过来查看查看,顺便拍个视频回传过去。”
  陶华宇立即躬身伸手:“您请——”
  柳望雪抱着猫,肩膀上站着鸟,身边跟着一只大金毛,被陶华宇领着巡视工地,走到一处就拍一段视频。
  陶华宇看着她肩膀上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小绿鸟:“它不是见谁都打招呼吗?怎么进来之后一动不动的?”
  柳望雪举着手机录制:“可能嫌人太多了,累?”
  “社交达鸟也挑环境啊!”
  看完一圈出来,陶总管恭恭敬敬地问:“您觉得杜总他老人家会满意吗?”
  柳望雪翘着兰花指轻抚猫头:“嗯,小伙子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得了,绷不住了,柳望雪自己先笑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混凝土搅拌机旁有个跛脚的瘦弱男子,一瘸一拐地推着手推车,把工人装好的水泥往仓储库那边送。
  柳望雪低声问陶华宇:“你们工地还招收残疾人呢?不怕人家遇到危险吗?”
  租房的过程,许青松和杜云凯没和柳望雪详细说,一句带过了,所以她就不知道这个人。之前一直专心写剧本,今天也是第一次过来这边。
  “你说家洪啊。”陶华宇跟柳望雪解释了几句,说,“没办法,都是一个村的,他爸妈特意去家里找我,就当是帮个忙吧,我也跟其他人打了招呼,让尽量帮忙照顾着点了。”
  陶家洪被从传销里救出来之后,在家只休息了两三天,就去镇上找工作了。
  他爸妈劝他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在家里还能少了一口饭吃吗?
  陶家洪不愿意,他觉得不工作不行,没有收入怎么生活?爸妈年纪都大了,他身上也一分钱没有,不能尽孝还得啃老,还当什么人啊,直接做畜生算了。
  但是他眼下的状态真的不太好,瘦成皮包骨的样子,还瘸了腿,镇上招工的地方都不要他,生怕他是什么犯了事儿刚出来的人。
  出去几天接连碰壁,老两口怕他不痛快,在家里说话都不敢大声。
  家洪爸去村里小卖部买盐的时候,听说了村委旧址被大老板租去的事,还让陶华宇给搞装修。他回家后悄悄跟家洪妈商量了,就拎着东西去了陶华宇家。
  “叔腆着这张老脸,求你帮个忙。”家洪爸说明来意,也不是托陶华宇帮着找工作,就是想让他把工地上的活随便派点给陶家洪。
  “他这些天心里总憋着这个事,人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和你叔都怕他出问题。”家洪妈说着拿出一个小布包,半个巴掌大,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她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也干不了什么活,你就指点轻省的活给他。这里是一千五百块钱,你拿着,替我们当工资发给他,一天给个二三十就行了。”
  陶华宇还没开口,陶爸陶妈就给挡了回去:“去给他小子干活,还要自己掏钱,这叫什么事?拿回去!”
  双方家长在互相推让,陶华宇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哎呀,行啦!”他抬高声音,打断了他们试图说服对方的声音,“叔婶,这个钱你们收好,家洪哥要是想来就来吧,工钱我照常给,他自己量力而行。”
  陶华宇明白,陶家洪大概就是单纯地想证明自己没废,还是个有用的人。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陶家洪比他大几岁,他小时候还老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要吃的。
  “等一下,还有件事。妈,你说吧。”陶华宇制止了想要发话的家洪爸妈,就算他们不过来,陶妈也是要抽空去一趟的。
  陶妈好像刚想起来,说:“这件事比较重要,是关于家洪的腿。许教授家的儿子,小青松,还知道吧?”
  家洪爸妈一起点头,路上还碰到过呢。
  陶妈接着说:“他有个朋友是医生,还是外科主任。他帮着问了,说家洪这种情况,应该还能治,但是得先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检查。
  这样呢,工作的事,就先不急,孩子的身体重要。不如你们先回去问问家洪,看他怎么想的。”
  家洪爸妈回去之后,就把事情跟儿子说了。
  陶家洪听了之后,面上也没什么波动,他已经查过了,手术费用不低,故作轻松地宽慰爸妈:“没事,不就瘸个腿嘛,又不是生病。我明天先去找华宇,工作挣钱要紧。”
  老两口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早点把腿治好,也好给你说媳妇啊。”
  陶家洪被骗去传销之前,已经准备去相亲了。
  在农村,很少有三十多岁还不结婚的。
  如果有人被催婚,拿陶华宇当例子反驳,家里人就会说:“人家开公司的,有的是钱,想找什么样的没有?你有钱吗?没钱就别废话。”
  陶家洪自己谈过一个,谈了好几年,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因彩礼闹掰了,之后就没谈过。
  他爸妈着急啊,眼看着过了三十,就给他安排相亲。但是他被高薪诱惑,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口中的“赚大钱”,一头扎进骗局里。
  结婚的事,陶家洪现在就更不会想了,过好眼前,先缓过来再说吧。
  于是他就来了工地。
  大家伙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都有意照顾他,但他都婉拒了。不想让陶华宇为难,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