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容嫣的脸上是苍白和屈辱,不是怕慕容晟炀知道她和赫连祁的欢好,而是她在慕容晟炀面前立的是洒脱有本领的男儿郎人设,可这样的人却不过是被赫连祁玩弄折腾的禁脔。
  她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或许她应该如赫连祁所说,为什么要装成如此完美优秀让人仰慕的男儿郎?
  她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既不是神女,也不是奇人,她不过是赫连祁的奴儿。
  这样,就会如赫连祁所愿,所有人都会恶心唾骂看不起她,不会再有人愿意跟她称兄道弟,人人远离她。
  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依附着赫连祁,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被赫连祁关着囚禁着,只要躺在床榻上劈开腿,等待着赫连祁的宠幸就行了。
  赫连祁要的,就是她这样啊,他的爱,果然是掠夺和摧毁。
  容嫣满心的悲凉嘲讽,感觉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对赫连祁所有的攻略,都成了一场笑话,在赫连祁心里,对她的定义从来没有变过。
  容嫣闭了闭眼,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后,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了,淡淡地对慕容晟炀道:“正如你听到的那样。”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绕过慕容晟炀,脚下虚浮地离开了。
  “峥鸣,你等……”慕容晟炀回过神后转头,却见容嫣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慕容晟炀面色一变,几步过去及时用胳膊架住了容嫣的肩膀。
  即便隔着衣衫,他也能感觉到容嫣浑身滚烫,闭着眼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一张白皙的脸和那眼尾都泛着绯红,冷汗不断,意识已经昏沉了。
  慕容晟炀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疼如刀割的感觉,胸腔里的愤怒和怜惜互相冲撞着,眼里的血丝越发浓郁,抓紧了容嫣的胳膊,拉着人飞快地往月鸢的院子去。
  途中碰上了要去看赫连祁的容峥鸣。
  容峥鸣脸色一变,语调都抖了,“我阿……我兄长怎么了?”
  “好像是受寒起了高热……”
  慕容晟炀刚说了一句,容峥鸣便伸了手臂来把容嫣抱过来,“人给我!我是她亲弟弟,你赶紧去找一个大夫来。”
  慕容晟炀本来不想松手,但是听到那句亲弟弟,他诧异一瞬后,点了点头把容嫣交给了容峥鸣,转身就翻了墙头去找大夫。
  月鸢和乌潮崖都来了。
  乌潮崖一看容嫣那头发散落,唇色红艳又肿起来的样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苗疆少主碧绿色的眸子狠狠震了一下,紧攥起拳头。
  月鸢来到床榻后,递给容峥鸣一个站到一旁的眼神,便坐下来给诊脉。
  她从最初的从容,慢慢的,神色里全是震惊,蓦地抬眸去看昏睡的容嫣。
  “你会医术?”容峥鸣才知道月鸢竟然也会医术,但看月鸢那越来越凝重沉寂的表情,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紧紧握住了绣春刀,“我阿姐她怎么了?不是受寒吗?”
  “医毒一向不分家,漂亮姐姐是伤风了没错,但是她身中奇毒。”只有月鸢自己知道自己为何情绪翻涌,用力闭了闭眼,压下眸底涌出的泪,“应该是在当皇后期间被人害的。”
  “什么?!”容峥鸣瞳孔震颤,抖着唇。
  乌潮崖也从原本的漫不经心,脸上的神色变得惊讶,碧绿色的眸子里滚动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情愫,声音发紧,“是什么毒?”
  月鸢摇了摇头,“不知道,目前我只能判断出这是一种侵蚀人心脏的毒,一旦发作起来,漂亮姐姐会没有任何征兆地暴毙而亡,死后就算再厉害的医者和仵作,都查不出她的真正死因。”
  容峥鸣笔挺的身躯狠狠晃动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撞上背后的乌潮崖。
  他再去看容嫣时,眼里已是一片通红湿热,近乎哽咽地问:“我阿姐会在什么情况下什么时候发作?你可能解这种毒?”
  乌潮崖也死死盯着月鸢,好像月鸢的话就能判了容嫣的生死。
  他紧攥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声响,身躯僵硬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变得慢了。
  “两年,两年后她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解药,容嫣就只有两年的寿命了。
  “我暂时解不了这种毒,但我会不惜代价找到解毒之法。”月鸢把容嫣的手放回去,拧了温热的毛巾给容嫣擦脸上的汗,再覆盖到她额头上。
  房间里是一片死寂。
  三个人都没从这个重创中缓过来,尤其是容峥鸣,眼中的泪不知何时滚落而下,视线模糊地看着容嫣。
  他的阿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本以为阿姐做了太后后,她的境况会好些。
  可儿子不听话,昔日夫君把持朝政,不知她入宫后所遭受的种种,还因误会而报复羞辱她,让她不得不选择拉拢其他人,从前夫手中夺权。
  她越拉拢其他权臣,赫连祁越生气。
  但是凭什么?
  明明是赫连祁不肯放权,阿姐才被逼得拉拢朝臣的啊,他凭什么要为此折磨阿姐?
  这些对于阿姐来说或许还能撑住,至少她觉得自己活了下来。
  可结果呢,她的命运如此悲惨,竟然早在几年前在后宫艰难求生时,就被人悄无声息地下了奇毒,命不久矣。
  这是上天在跟阿姐开玩笑吧?
  这个玩笑太荒唐了。
  “我阿姐应该不知道自己中毒一事,暂时不要告诉她。”许久,容峥鸣抹掉眼里的泪,哽咽地说了一句。
  月鸢点了点头,顿了几秒问,“那摄政王叔叔呢?要不要让他知道?”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不配知道!”容峥鸣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俊美的面上痛苦又狰狞愤怒。
  他不想理解赫连祁,走火入魔不是他伤害阿姐的理由。
  他只知道现在的赫连祁只想圈养阿姐,把阿姐变成他一个人的私有物,阿姐跟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他就发了疯折磨阿姐。
  他不放权给阿姐,却不让阿姐自己想办法夺权,阻拦阿姐收揽其他有志之士。
  阿姐还没跟慕容晟炀怎么样呢,他就吃醋,把阿姐折磨得病了。
  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
  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对,他不配知道!”乌潮崖咬着牙,面上褪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怒和痛。
  等他找到机会,一定会放蛊毒杀赫连祁。
  “苗疆圣女,我相信你的本事。”容峥鸣忽然对着月鸢双膝跪下,外袍和墨发一起铺开,额头触地深深拜下去,“请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我阿姐,我知道这样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压力,你有任何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会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从来都是跪君跪天地和父母,此刻却为了姐姐,伏地深深地跪拜着一个姑娘,那低沉的话语透着一种震撼力,感染得人热泪盈眶。
  “容指挥使起来吧。”月鸢连忙拉起容峥鸣,情商很高地应道:“我没有很大的压力,你的承诺我记下了,以后有用到你的地方,不会跟你客气。”
  “我一定会救漂亮姐姐,你既然相信我,就不要那么担心了。”
  就算容峥鸣不求她,她也会不惜任何代价为容嫣解毒。
  “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治好姐姐的伤风,之前姐姐用来给慕容晟炀解蛊的草药,只用了一包,我把剩下的全都拿过来,月鸢你从里面挑一些能治伤风退热的。”乌潮崖说完后,转身就往外走。
  容嫣却在这时醒来了,听到了乌潮崖的话,喊住人,“回来……我没什么大碍,摄政王比我病的更重,药材有限,你将那几包药给摄政王送去。”
  容嫣当然想哄好赫连祁,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否则等赫连祁恢复体力了,肯定还会折磨她。
  她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就得顺从赫连祁,哪怕不想做玩物,也要装得让他满意。
  容嫣整个人很虚弱,发了热,可身上却冷,不由得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了平常的气场,喊着乌潮崖时都是气若游丝的。
  这样的病美人哪个雄性看了都会怜惜,乌潮崖发现自己太想上前把容嫣搂入怀里了,不是生理上的欲望,而是真的心一阵阵的抽疼。
  “不给他,让他死了算了!”乌潮崖本来就年岁不大,闹起脾气来更像个小孩子了,一脸阴沉地诅咒了句,还要往外走。
  “峥鸣,拦住他!”容嫣抬高声音喊着容峥鸣。
  容峥鸣听从她的指令习惯了,所以根本不加思考,一个闪身过去挡住乌潮崖,绣春刀抬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容嫣的状况,红着眼去看容嫣,“阿姐,在我心里当然是你更重要,那药我也不同意给摄政王。”
  “我说了我没事,让月鸢用针灸等方式为我退热,我再睡上一觉,醒来就好了。”容嫣感觉到小腹也开始一阵阵疼起来,应该是因为受寒癸水提前来了。
  她又冷又昏沉,唇色都是苍白的,第一次对着弟弟流露出脆弱,语调嘶哑,“峥鸣,阿姐不喜欢喝药,太苦了,不要让阿姐喝药了,将那药送去给摄政王好吗?”
  “你听阿姐的话好不好?”
  那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容峥鸣心里大痛,走过去单膝跪在了床畔,双手握着容嫣的一只手,佝偻着肩背,把脸深深埋在了容嫣的手腕上。
  容峥鸣想到阿姐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从来都流血不流泪的男儿郎,此刻那热泪却又一次流了出来,浸湿容嫣的衣衫,“好,我听阿姐的,我和乌潮崖先出去了,让月鸢为你诊治。”
  “去吧。”容嫣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弟弟的头,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来。
  可那笑看得乌潮崖心里更难受了,又拿容嫣没办法,只好自己生闷气,胸腔里憋着一股火。
  他走到门外后,对容峥鸣道:“那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给赫连祁,先给你阿姐煎了,就骗她说是我们刚采来的。”
  容峥鸣摇了摇头,“拿过去吧,那药并不是治伤风的,与其只选出那么几味,倒不如让月鸢开一张专治伤风的方子给我们,我多跑几个县,你找当地的药农陪你一起去山上看看,不信凑不到药材来。”
  这个安排倒是稳住了乌潮崖,乌潮崖一刻也没敢耽搁,出了府衙便到街上找人陪他上山。
  慕容晟炀把一个大夫拎过来时,容嫣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靠坐在那里,小腹寒意深重,又胀又疼的。
  她强忍着不适,浑身冒着虚汗,“月鸢已经给我诊治过了,你让大夫去给受伤生病的难民诊治吧。”
  “那你如何了?”慕容晟炀上前两步,看到容嫣比他离开时还虚弱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弯下身的同时,手已经贴到了容嫣的额头上,“怎么会这么烫!煎药了吗?”
  男人的掌心虽然粗糙,但很宽厚,覆盖上来时,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会让病弱的人不由得依赖,想靠过去。
  不过,容嫣躲了一下,摇了摇头,“月鸢给我针灸过了,热已经慢慢退下了,我感觉好多了。”
  “慕容大哥去忙吧,我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慕容晟炀哪放得下心,在床榻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看到身边还放着温水和毛巾。
  他拧了毛巾,贴到容嫣额头上。
  慕容晟炀向来朗朗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温柔,缱绻得就像附在人耳畔,呢喃低语,“贺头领是不是对你不好?你不是自愿跟着他的吧?”
  他看出来了,她和赫连祁之间不是平等的,根本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正常情侣,不过,容嫣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发生了些小争执,过两天就没事了。”
  “是因为我吗?如果是的话,我去找他解释清楚!”虽然慕容晟炀不觉得自己和兄弟之间逾越了,但他看得出来贺祁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男人,肯定是因为他和容峥鸣称兄道弟而吃醋,才折磨容峥鸣的。
  慕容晟炀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