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这件事,乌潮崖面上的不羁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容嫣的脸色。
  他走过去拉了容峥鸣起身,自己坐到椅子上,隔着茶案,凑近一张异域风情深邃精致的脸,可怜兮兮地对容嫣说:“姐姐,苗疆那边已经收到了我的传信,你放心,他们早就将初婵的生母供起来了,等回去后我也会对初婵的生母下跪认错,任她处罚,所以……”
  所以你别讨厌我了。
  乌潮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容嫣,在此刻那么卑微地请求容嫣的原谅,想让容嫣也喜欢他。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萧南惜合作,为了引容嫣去苗疆,而对初婵和其生母下手。
  他现在只乞求着容嫣既然跟赫连祁决裂了,没那么在乎初婵和其生母,他在容嫣面前就没那么大的不可原谅的罪了。
  只要容嫣不厌恶他了,那肯定会很快喜欢上他的,嗯,他确信。
  乌潮涯越想越开心,仿佛已经看到他和容嫣的孩子满地跑的画面了。
  他跟个小狼崽似的抱住容嫣的手腕,用脸蹭着容嫣,眯起眼的样子乖顺得惹人疼爱。
  容嫣的手顺着乌潮涯的脸往上抚摸,那眼里是带着笑的,轻轻地说了一字滚,下一秒,手指就精准地戳向乌潮涯的双眼。
  “啊啊啊啊。”乌潮涯疼得惨叫,站起来捂着眼,指着容嫣点了点,你你你,想控诉两句,却又不舍得,最终鼓起脸颊,气成了河豚,哼!
  容嫣面无表情,垂眸用手帕擦着手,“下次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戳瞎你的眼。”
  乌潮涯哼了一声,“下次还敢,姐姐只要给我蹭蹭,我自己可以挖了双眼。”
  蹭蹭,容嫣没多想,乌潮涯却悄然红了耳根,好想蹭蹭姐姐啊。
  哪怕不进去,让他蹭蹭,他付出双目失明的代价都值得。
  容峥鸣一条胳膊里还抱着安平,另一手横起绣春刀,就把乌潮涯击出窗外。
  随着“砰”乌潮涯摔到地上的声响,容峥鸣上一秒还是肃杀凛冽的,下一秒看向容嫣时,目光变得极为温情,用磁性的嗓音低声柔语,“阿姐只管考虑自己,不要总是想着别人了,若是乌潮涯再威胁你,让你去苗疆,我就杀了他。”
  阿姐身中奇毒,只剩下两年寿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解,他希望阿姐能在这两年里开心快乐,为了自己而活。
  可,他也知道这是他的奢望。
  阿姐背负了太多,一旦退后一步,稍微松懈了,赔上的就是她和其背后每个追随者的满门。
  他多想替阿姐承担啊。
  容嫣脸色静默,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月鸢,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月鸢。
  恐怕弟弟还不知道月鸢是引她去苗疆的幕后主使,月鸢对他们没有恶意,她便不让弟弟知道了,否则,弟弟只会为难痛苦。
  他太爱她这个阿姐了,要是知道了月鸢的算计,他再痛也会放下月鸢,选择维护她这个阿姐。
  “阿姐不用在意我。”容峥鸣担心容嫣会为了成全他和月鸢,而委屈她自己选择去苗疆,他摇了摇头,泛红的目光里是坚定,“我永远都追随着阿姐。”
  阿姐要是不去苗疆,他也不会去了,哪怕就此跟月鸢分开,两人再也没有相见,在一起的可能。
  在他的爱情和阿姐两者间,他的选择是阿姐。
  “我没有忘记答应苗疆少主的条件。”容嫣也没说去苗疆救不救初婵的生母,但苗疆是一定要去的。
  一是因为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不希望容峥鸣为了她这个阿姐,放弃自己心仪的女孩和终身的幸福。
  她已经受尽了世间磨难痛楚,活的这么苦,不能让弟弟失去挚爱求而不得。
  她过去苗疆看看月鸢的目的,如果能替月鸢解决了麻烦和困境,或许弟弟就能带着月鸢回到中原了。
  再者,当时她就猜到了乌潮涯的条件。
  乌潮涯想从她这个大祁太后手里借兵,回到苗疆杀苗疆王,他做下一任苗疆王。
  那个时候容嫣不想以大祁的名义帮乌潮涯谋朝篡位,但现在,她会先去苗疆筹谋,让慕容晟炀继续招兵买马强大军队。
  到时如果苗疆那边需要发动宫变,她就传信给慕容晟炀,让慕容晟炀带着已经训练好的军队,赶去苗疆为乌潮涯夺王位。
  不过,她当然要收回报,只要乌潮涯爱上了她,这份回报他会主动给的,且会给十倍之多。
  之前乌潮崖为了确保容嫣的安全,早在整个院子四周都放了蛊虫,此刻他的笛子发出了短促的乐音,这代表外面有人来了。
  于是几人终止了商讨,容嫣起身走到外面。
  很快腰佩银刀的慕容晟扬便疾步而来,在看到容嫣后,双目都亮了起来,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到了容嫣面前,“峥鸣!”
  乌潮崖支着一条腿靠在门上,苗疆少年在明媚的春光下全身银饰熠熠生辉,嘴角勾着一抹嗤笑,手指间转动着笛子玩,邪魅又蛊惑人心的样子。
  容嫣淡淡颔首,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地问:“慕容大哥这是从哪儿来?”
  “啊?”自从那天被江箬瑄拉走后,慕容晟炀没再找过容嫣,再次见面他就发现容嫣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像之前那么洒脱恣意了,并且对他还特别冷淡。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我这几天一直在忙,没顾得上来看你,你的病完全好了吧?”慕容晟炀没有提江箬瑄,不想让容嫣以为他重色轻友。
  容嫣:“好了,我的亲弟弟在,还有潮崖和月鸢两个朋友,以及两个孩子的陪伴,我不缺人照顾,慕容大哥尽管忙自己的事,千万百姓比我一人重要。”
  这话让慕容晟炀满脸的羞愧,对比起乌潮崖和月鸢两个来自异域的朋友,他这个在那天晚上指天发誓要对自己的结拜兄弟好的大哥,就做得少了。
  “我听潮崖和我弟弟说了,这段时间你和江姑娘来往密切,不过我作为结拜兄弟,想提醒慕容大哥,她现在跟贺祁苟合在一起,你还是不要插入他们之间为好。”容嫣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男人一遇到穿越者,就得凑上前舔呢?
  前有沈瑾书因宋凝霜而动摇过,现在慕容晟炀明明知道江箬瑄和赫连祁在一起了,他还围绕着江箬瑄转。
  这些男人就这么贱,非要跟其他男人共享一个女人,做穿越者的男宠吗?
  “我没有!”慕容晟炀脸色有些涨红,极力争辩,“我只是把江箬瑄当兄弟,觉得女人并不输给男人,她很有才能和本事,从为百姓们的迁徙和日后安危出谋划策,到亲自修堤筑坝,她事事都能做,我们都是为百姓做事的,何来的我不顾人伦道德插到她和贺祁之间的说法?”
  容嫣得承认江箬瑄比宋凝霜高了十倍的段位,的确很有实力。
  而慕容晟炀既然是因为她救济百姓,有才能和本领而臣服,那么现在江箬瑄展现出了比她更强的本事,慕容晟炀自然要倒戈向江箬瑄了。
  月鸢的脸雪白无瑕,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戳穿一切的锐利,接道:“可这龙川县的百姓都知道江姑娘是你的未婚妻,现在她和贺祁在一起了,你非但不避嫌,反而凑上去,你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了吗?”
  慕容晟炀:“阿瑄妹妹不是我的未婚妻,江家二老提起过我们的婚事,但我没有答应,百姓们都误会了,只是因为她父母对我有恩,我才在她父母死后照顾她的……”
  乌潮崖一笛子“啪嗒”拍到门上,好笑极了,“她那么强,需要你的照顾?而且人家有自己的男人,你照顾她算什么?”
  “我……我只是不想让她走上歪门邪道的歧路,我是她的大哥,对她有责任。”慕容晟炀最后说了一句,“反正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流言止于智者!”
  容峥鸣双臂抱胸,身形笔挺,哪怕顶着一张普通的脸,气质也是矜冷贵气的,点了点头,“但愿。”
  那语气,慕容晟炀的薄唇崩成一条直线。
  “慕容大哥来找我有何事?”容嫣的语气不冷不热的,看慕容晟炀的样子,估计他们的一番挑拨离间阴阳怪气,是起了作用的。
  慕容晟炀巴不得容嫣给个台阶下呢,闻言立刻恢复了精神,目光灼亮地看着容嫣道:“峥鸣,有一个自称是你朋友的人,运了不少赈灾款和各种物资来,不过他现在去了修筑大坝的地方,说是去见贺祁,你要过去吗?”
  “走吧。”容嫣合上折扇,握在手里走出府衙。
  前两天赫连逸给她回信了,说是派的官员最近就到,不过没对容嫣透露此人是谁。
  赫连祁早在洗劫了府衙后的第二天,就从山脉的形状、岩石的硬度以及河流的情况各方面,全都勘察好了,还包括水质分析,短短一天时间就设计出大坝图等等,他一个人揽了好几个各司其职的官员的活。
  容嫣站在高处,只见众多百姓们或在抬运大石头,或堆起来。
  这个时候没什么机械,靠得全是人力,但大祁百姓吃苦耐劳的程度,是其他任何国家都不能与之相比的,短短半个月,百姓们就把石料整整齐齐地堆到了图纸规定的高度,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山。
  这个“山”便是用来拦截水流的大坝。
  众人齐心协力修筑大坝的画面很壮观,那么多百姓中,容嫣一眼就看到了身躯高大气度不凡的赫连祁。
  他正在和身侧的江箬瑄讨论着什么,在明媚的春光里,两人并肩的画面完全可以用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
  容嫣看到一男子走到赫连祁身后时,她也下去了。
  那男人先回了头,看到是一身男装的太后娘娘后,诧异了一瞬,虽没有行跪拜大礼,却还是弯下身左手压右手,与头齐平见礼,“顾轻舟见过容头领。”
  他的身躯修长,穿着蓝绿色的外袍,领口处刺绣的是一片片小叶子,玉质腰封把腰身收得很细又精壮,衬得他又高又瘦,生着一双狐狸眼,表面是风度翩翩又多情的样子。
  容嫣对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不熟悉,只听沈瑾书提起过,是他的知己之一,家中世代经商,而顾轻舟却选择读书入仕途。
  赫连墨还在时,顾轻舟是通过了殿试的状元,当时年仅十六岁,可谓是自古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了。
  只不过没有得到重用,赫连墨给了他一个闲职。
  来之前沈瑾书还跟她禀报,把顾轻舟拉到保皇派来了,提拔为工部侍郎,也就是说这是他们的人。
  容嫣拿着扇子,也弯身对顾轻舟见了礼,“轻舟已过万重山,你这名字便注定了不会籍籍无名碌碌一生,此次,劳烦轻舟不辞辛苦亲自来一趟。”
  可不是嘛,顾轻舟可谓是历尽了艰险,终于得到了重用,走上了康庄的仕途之路。
  “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容头领的提拔,此次,是我的分内之事。”顾轻舟要阻拦,不过想起沈丞相的叮嘱,他便只把太后娘娘当成起义军的头领,向容嫣走了两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锦盒递给容嫣,低声道。
  “太后娘娘,这是沈丞相托微臣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