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玩意,就他妈四个字儿,喜新厌旧。
  甭管老的少的,憨厚的还是坏的冒水的,有学识的没能耐的,都一个揍性。
  一夜春雨,小径深处百花齐放,至天色破晓,云雨方停。
  啊..........!
  张蓉儿寝宫殿外,一门之隔的值班房中,小顺子实在困得受不了,带着眼泪打了个哈欠。可刚打了一半,又马上自己捂住嘴,硬生生的憋回去。
  小丫头坐在罗汉床上,两个马尾辫微微有些凌乱,额头上整齐的流海儿也打绺了。两眼无神,还挂着熬夜的黑眼圈,小摸样别提多可怜了。
  寝殿中,是皇太孙和她家小姐,她这个陪嫁进宫的小丫头,自然就要担起守夜的责任来。
  顺子!外面一声轻唤,王八耻撩开门帘,蹑手蹑脚的进来,里面还没起身?说着,王八耻看到了小顺子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一夜没合眼?
  王大叔,我倒是想睡呀,可昨晚上里面那动静,我地妈耶!见了王八耻,小顺子跟见了救星似的,直接拉着对方诉苦,床板咚咚的,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半夜,我刚打个盹儿。殿下就嗷嗷的,跟狼嚎........
  嘴上没把门的!王八耻一把捂住小顺子的嘴,惊吓道,这些话也是你说的!然后,侧耳听听寝殿中的动静,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嫌丢人!
  殿下本来就叫了,这有什么丢人的?小丫头一脸天真,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这事不能乱说!王八耻跺脚道,再说,你懂什么呀?
  小顺子皱眉想想,王大叔,你懂?
  杂家!王八耻好悬没背过气去,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在这守了一晚上,饿了吧!垫补几口!
  这是啥.......呀,桂花糕!小顺子顿时眉开眼笑,王大叔,您对我真好!说完,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马上跟松鼠似乎的,上下一动一动。
  王八耻笑着看她,眼神中满是喜欢,轻声道,慢点,没人和你抢。说着,又道,跟你说了好多次,进了宫来,就不能一口一个我我的,要说奴婢!
  我不是见了您才这么说吗?小顺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又不傻,跟别人呀,知道分寸呢!
  感情你跟杂家,就不知道分寸!王八耻低声笑道。
  然后看看天色,又侧耳听听,脸上露出些担忧来。
  以前不管殿下在哪个贵人处留宿,这个时辰都已经起身了。怎么今天,还不起呢。
  殿下刚回京,指不定多少大臣等着召见。若是耽误了正事,那些大臣们,不敢寻皇太孙的不是。可是骂起他这个太监来,却是丝毫不手软。
  心里正想着,忽然看见挂在门梁上,细绳拴着的铜铃微微动了几下。
  啪啪,王八耻轻轻鼓掌,清了下嗓子,殿下起身了,赶紧伺候着!
  殿外,已准备多时,捧着各种用具,洗漱用品的宫人鱼贯而入。
  王八耻躬身,在寝殿的门帘外喊道,殿下,奴婢们进来了!
  嗯!里面传出朱允熥似乎还有些尚未清醒的答应声。
  撩开门帘,奴婢们缓缓进去。
  朱允熥赤脚坐在床榻上,依旧闭着眼睛。满是娇羞的张蓉儿,半跪在他身后。
  白皙的手臂,在丝绸小衣中露出半截,手里拿个碧玉梳子,正在给朱允熥小心的梳头。
  奴婢给殿下净面!
  温软的毛巾,轻轻擦过面颊,朱允熥似乎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两个小宫女,一个捧着镜子,一个拿着毛巾,跪在身前。
  举着的镜子中,正倒映出张蓉儿那张春潮未散,娇嫩脸庞。
  似乎感受到朱允熥的目光,张蓉儿面容更加羞涩,垂下头,正好被丝丝秀发遮挡住半边脸。
  暗恨鸡鸣声不远,佳人起身半遮面。拂去发丝见真容,昨夜春雨依稀现!
  朱允熥嘿嘿一笑,一首诗脱口而出。
  张蓉儿手上一顿,只是羞得不行。脑中却在想着,这是谁的诗?她是文官的家的女儿,自幼熟读诗书。可这首,偏偏却没听过。
  忽然,脸上瞬间发烫。
  这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嘿嘿!朱允熥顺手抓住张蓉儿一只手,笑道,这诗怎样?孤一世之做!
  张蓉儿不说话,浅浅低头,不胜娇羞。
  王八耻在一边笑道,殿下大才,好诗好诗!
  朱允熥翻个白眼,你懂什么!
  头梳好,洗漱完毕,朱允熥打扮一新,容光焕发。
  随后,宫人在殿中摆放早膳。
  填漆花长条膳桌,晶莹剔透的白米粥,乳白色的银丝画卷。翠绿清炒春笋,酱烧口蘑,芝麻酱拌扁豆,香油一扭嘴儿(刚出芽的黄豆芽),外加一盘切开的微微冒油的腌鸭蛋。
  虽然看着种类不少,但都是装在小盘中,而且也多是时令菜肴,并不奢侈。
  朱允熥和张蓉儿在桌边坐下,看着那盘鸭蛋,朱允熥不禁笑道,说起来,你我之缘,还缘于此!
  也是想起从前,张蓉儿目光满是柔情。当日在河堤上一见,仿佛就在昨日。
  昨夜你也累了,多吃些!朱允熥亲自给张蓉儿盛了碗粥笑道。
  瞬间,后者脸上的火烧云直接烧到了脖子上。
  吃过早膳,众人叩拜中,朱允熥精神奕奕朝东宫而去。今日无大朝会,他要在景仁殿,召集臣子问政。
  刚刚走出未多远,就见朴不成正带着一群宫人,抬着几口箱子,迎面而来。
  老朴,哪去?朱允熥停步笑问。
  奴婢参见殿下!朴不成先是恭敬的行礼,随后笑道,燕王府的几位皇孙不日进京读书,奴婢去把皇子所当年燕王居住的院落收拾出来!那处地方闲了有些年了,所以奴婢带人去规整规整!
  那哥仨要进京了!
  一想起燕王的三个儿子,朱允熥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憨厚却精明的胖子,仰着脖子的老二,还有他们家那狐假虎威的老三。
  燕王?
  朱允熥心中冷哼一声,沉思片刻,既然是那边闲置了许多年,不如换个地方吧!说着,问道,你回禀皇爷爷一声,该是无碍的吧!
  这打什么紧!殿下金口,奴婢照办就是!
  淮王就藩之前在皇子所住过些日子,前些年刚刚翻修过,让他们住那吧!朱允熥笑道,对了,皇爷爷派谁去北平接他们哥仨?
  朴不成躬身道,是魏国公徐都督!
  徐辉祖去了?
  皇爷爷还真是.........
  朱允熥心中好笑,徐辉祖和燕王走的不近,但也是燕王三个儿子的亲舅舅,老爷子还真是会用人。
  想必,到时候后燕王的表情,应该格外精彩。
  随后行至东宫,群臣已至。
  臣等叩见皇太孙殿下!
  朱允熥从跪拜的臣子中穿行,在宝座上坐下,平身,赐座!
  今日召见的群臣,多是东宫一系。吏部尚书凌汉,户部傅友文,礼部李原名。中书舍人刘三吾,督察御史高巍,翰林学士方孝孺等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头铁!
  前几日孤在淮安给你们发回的手谕都看了吧?朱允熥直接开口问道。
  可是皇庄,勋贵庄园一事?凌汉先开口道,殿下的手谕,臣细细看了三遍。凤阳中都,皇庄田产太多,恐非百姓之福!
  嗯,明日朝会,你可以上书此事!朱允熥开口道,可以和皇爷爷还有孤,痛陈弊端,哪怕言语激烈些,也是无妨的!
  人老成精,听朱允熥这么说,凌汉就知道,定然是皇太孙要他打前战。
  臣遵旨!凌汉开口,故作迟疑的说道,只是,光说皇庄,而不说勋贵之田............
  凡事,都要先来后到嘛!朱允熥笑道,皇庄在先,其他在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了。
  各个眼睛发亮,文官集团终于可以对勋贵开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