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比严年知道的毕竟多一点,苏圣平是皇帝钦点的探花,议税之事又立过功。上任崇武又做的有声有色,编练的民团更是第一个真正打败过海盗的。尤其是现在海盗之乱愈演愈烈,他相信这一切远在江宁的皇帝不会完全不知道,那么苏圣平展现出来的能力,对皇帝来说就显得尤为可贵,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不是一般县令可比。所以想要征调民团防守府城,还要经过苏圣平的同意,想到这里,他对严年道:“严先生,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严年道:“为大人分忧是卑职的本分,何言辛苦!”
  陆勇点点头,道:“很好。这样,你拿我的手札连夜赶往崇武,请苏县令调派民团来府城协助童大人抗击海盗。”
  严年听了陆勇的话,微微皱着眉头,却没有立即答话,陆勇看到严年的神色,问道:“先生,有何不可吗?”
  严年道:“大人,卑职觉得大人用手札请苏大人调派民团不大好。”
  陆勇蹙眉一问:“有何不妥?”
  严年答道:“您用手札,表示就是以私人关系了。”
  陆勇问道:“私人关系不是更好,难道你是怕苏大人不来?”
  严年道:“非也,正是私人关系苏大人才一定会来。”
  陆勇疑惑的问:“那不是更好。”
  严年道:“大人您想,崇武民团成立之时,知府衙门也支持过钱粮的。此次海盗来袭,如果崇武那边无事的话,大人以知府衙门的名义让他们来协防这有两个好处。一是民团来了,帮助童大人防御住海盗,大人自可高枕无忧。二来,万一最终没有防御住海盗,作为打败过海盗的民团都被消灭,可见海盗之强,到时大人就多了推脱的理由。况且说难听的,多一个苏圣平承担责任,大人就会少一分责任,说不定到时还可以把府城被劫之事推脱到民团身上。这堂堂正正的以衙门公文往来才经得起推敲和调查,远不是一封手札可比,还望大人深思。”
  陆勇听着严年的话,乍一听虽然理由牵强,可深思起来却是很有道理,道:“嗯,你立即去准备公文,用过印后,辛苦你跑一趟。”严年这才大声答应出门准备去了。
  无独有偶,防御使衙门,童益民焦头烂额的布置着府城的防务。自从带到泉州的西路军嫡系受本地官军拖累被海盗打败后,童益民心中一直愤愤不平,有心整治一番泉州的官军。只是,这种地方守备部队已经烂到骨子里,吃空饷、老爷兵、倒卖军械等等劣习不胜枚举,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起色。
  这次海盗来袭,不仅人数多于上次,而且看起来气势更足。搞得他都不敢派兵出去正面对抗海盗,只能一心防住府城。今天下午一番安排下来,除了自己的嫡系作为机动力量,本地原有官军都上了城墙准备防敌,可是一番巡视下来,很多官军不是想着如何抗击海盗,反倒是在讨论海盗如何凶残,到时要怎么逃跑,气得他处罚那些人的心都没有。
  气呼呼的回到衙门,晚饭都没吃,又召集一些手下和衙门属官商议怎么防备府城。众人七嘴八舌,有说请各家护卫一起上墙协防,有说未虑胜要先虑败,要准备好后路等等。好在一个叫郭炳生的老文吏给他提了一个在他看来还算可行的建议:“征调崇武民团来府城。”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叫郭炳生,此人是防御使衙门的老人,对泉州地面上的事情知道的多,给童益民提供了很多隐秘的信息,也提了一些建议,这才让童益民很快就熟悉了泉州官场,并在泉州站稳脚跟,现在是防御使府中比较受重用的幕僚之一。这一次他提出征调民团来府城,童益民认为可行,虽然没有看过民团,但是作为能战胜海盗的一支部队,显然和本地老爷兵不同,也是被那民团的名称所惑,这一着急才没想起这一出。
  郭炳生的建议没有严年那么麻烦,出身军队的童益民才不会以私人关系下令,况且他跟苏圣平也没什么私人关系,充其量就是收到礼后,支持了一些军械。但民团作为武装力量,名义上还要归防御使衙门领导,自己以防御使衙门的名义命令,那就是军令。
  没错,郭炳生和严年一样,同样是辛海民早年间就给辛家培养的关系,早在王防御使时代就进入衙门,这些年也安安稳稳待在衙门。他收到了辛家寄来的信,同样经历过一番心里挣扎,搞不懂辛家要干嘛,不过还是可以认定这个建议对自己有利无害,所以这才毫不顾忌的向恩主提出建议。
  严年和郭炳生前后脚离开府城,他们行进的速度自然无法和民团队员相比,走了几十里路后就停下来休息,等到他们再次出发的时候,民团也从山庄出发,倒是先和严年碰上了。
  刚看见民团的时候,严年还没反应过来,搞不懂这个时候民团怎么就出现在府城外约三十里的地方。待问清楚民团的目的地是府城后,严年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民团竟然主动参与抗击海盗,府城就多了一份保险,说不定陆勇能够逃过一劫,自己刚刚取得他的信任,只要他能继续在泉州做知府,自己才更有前途。忧的是万一抗击海盗不利,那岂不是无法将责任推给民团?此时也不能做他想,调头跟着民团加快速度往府城赶,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郭炳生。
  午后,府城的城墙已经在望,铁锤刚刚接到信息部传来的消息,海盗快到府城了。严郭两人还以为民团会直接进到府城,没想到民团却在复兴工业园那边转了个弯,不进府城而是直接往工业园那边去了。
  严年和郭炳生立即拦下铁锤,问:“林统领,你这是要往哪边去?”
  铁锤看了两人一眼,道:“机密,无可奉告。”
  严年和郭炳生对视一眼,两人此前只是认识而已,这次奉命来征调民团,明着是为了自己的上官,暗地里是为了辛家不知目的的谋划。但两人都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辛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从信中强调的要让衙门出示正式公文征调民团就可以看出端倪,问题的关键在正式公文上面。原本民团已经过来,公文无甚用处,这个时候铁锤竟然抗命,两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没有事先沟通,但目的是一样的,这个时候都拿出了各自衙门的公文,严年道:“林统领,我这里有知府衙门的正式公文,命令崇武民团进城协助防御使防守府城。”
  严年一说完,郭炳生扬了扬手中的公文文本,道:“没错,我这里也有防御使衙门的正式公文,要求崇武民团收令后立即到府城参与防备海盗。”
  铁锤看着两人,虽然他人不聪明,却也知道不好直接违抗知府衙门和防御使衙门的命令,但是苏圣平交代他的是重点必须保护好工业园。所以只能说:“两位大人,我们另有任务,恕难从命。我们在城外,也是在抗击海盗的,二位大人请便。”
  要不是张文昌为了和莆田协调关系,留在南县,侯望楼这会也不能离开崇武,遇到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必然不会这样生硬。但是铁锤就是这样的性格,能让他耐着性子文绉绉的解释几句,已经是难得了,何况对方两人又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了避免被关在城外,两人匆匆赶回府城见自己的上官。童益民问清了情况之后,心想反正民团已经来府城,这个时候也不是追究民团和工业园的关系的时候,就也没太当回事,只是吩咐和民团时刻保持联系。
  陆勇得知结果后,先是诧异苏圣平自己没有来,反倒是事先就能得到消息派出民团,反正严年已经当众出示过命令,事后当真需要追究,这就是明证。
  清溪河在长泰那边拐了个弯,从由北向南变成由西向东,在府城西侧又拐弯从西北流向东南而如海。府城的西城墙离河不远,城墙边修又有驰道供人马通行,在城墙拐弯后就能来到南城门外半岛状的码头。海盗在长泰那边占尽先发优势,可以顺利渡河,府城这边已经做好准备,入海处河水湍急,没有船只的情况下,自然无法渡河。所以只要把城外拐角的地方堵住,南城门外就算安全了。但是相应的西门外和西北门外就遭殃了。
  就在民团刚刚进入工业园,海盗前锋已经开始在西门外大肆抢掠,此时大多数民众要么已经躲得远远的,要么已经跑进府城内。所以海盗前锋此时除了能够抢到一些粮食和畜禽,连人影都见不到,更不用提抢到什么金银了。要不是前锋是辛家海盗,此前辛利国已有严令,这些海盗说不定早就转到西北门去了。这会只能站在城外,一面啃着鸡腿、鸭腿,一面言语挑衅城墙上的官兵,等着后面的大部队上来,再听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