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入夜前,众人终于来到了济南。忽里温说什么也不同意苏圣平他们住在客栈,非要让他们住到他的府邸。苏圣平也只能就坡下驴,跟着忽里温回家。
  元朝的官制,承袭于越朝,省有巡抚、防御使,府有知府、防御使,县有县令及个别县有少数官军。巡抚统揽全局管政,衙门之下有户、刑等各级官吏,防御使则是统管军队。
  但和越朝不同的是巡抚、防御使之上还有一个元人主子,虽然这个元人主子平常也不大管事,但实际上什么都得听这个元人主子的。比如,山东、河南、陕西巡抚、防御使,甚至甘肃、陕西、河北的巡抚、防御使,平常不仅要接受大都那边管辖,还要接受忽里温领导。
  但忽里温只有二皇子这么一个官面上的身份,并无实际官职。关键是驻扎在南线的元朝兵马都归他统辖,上述几个省份的政务他也有权管辖。此外,那些巡抚、防御使只能统治汉人,对于元人是没有管辖权的,但有元人不法之事,他们都得报到忽里温这边处置。
  所以忽里温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却肩负着统辖南线兵马和管理南线元人的职责。忽里温的府邸也相当大,既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的官衙,里面也有管理军队、元人的各种机构,只是相对松散而已。
  忽里温回到家中,当然要先跟宠妾处理于腾荣的事情。把苏圣平交给一个管家之后,就匆匆离去。苏圣平他们被带到一处庭院,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再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只看吃饭的菜式,洗澡时的待遇,就能体会到元人的奢侈,就能知道他们对汉人的剥削程度。
  接下来两天,苏圣平他们倒是相当自由。每天有人陪着到济南城中溜达,或许是得了忽里温的交代,陪着的人只是跟着苏圣平,随便他们要到哪里、要干什么,有了二皇子的招牌,自然相当顺利。苏圣平既然说了是来考察商路的,也就没有去游览什么景点,只是多在街上走走问问。
  济南虽是大城,但可能是因为被元人严密控制,市面上反倒不怎么繁华,给人的感觉就是连平度的向阳街都不如,更不用说和泉州的海商大街相比。两天逛下来,不免大失所望。好在这天回去之后,忽里温就找了过来。
  忽里温言出必行,这会穿的是元人的服饰,跟苏圣平行礼也不再是抱拳作揖,而是元人常见的抱拳捶胸,苏圣平一见这个就想起了民团的军礼,想着回去之后就要把这行礼的方式改过来。两人见礼落座后,忽里温开口问道:“路公子,这几日住的还习惯?”
  苏圣平答道:“承蒙二皇子款待,在下住的很好。”
  忽里温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路公子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苏圣平道:“多谢二皇子,有需要在下会跟他们讲的。”
  忽里温嗯的一声,接着说:“路公子这几日都去的什么地方?”
  苏圣平笑笑,道:“只是逛了济南的几条街,吃了几顿饭食。”其实苏圣平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跟着的人早就告诉忽里温,正是因为听到报告说苏圣平貌似对济南的兴趣不大,所以才过来想和他谈谈。
  忽里温问道:“路公子觉得济南治理的如何?”
  苏圣平心思变幻之下,只能答道:“还可以更好!”
  忽里温听了哈哈一笑,道:“路公子滑头了。不过必须承认,治理民众还是你们汉人更来事,前些年是我们元人治理,那时确实不尽如人意,五年前换了如今的济南知府,在本皇子看来,济南的繁华已经不输大都等地了。”听了忽里温的话,苏圣平心中不屑一顾,就这样还叫繁华?好在没让你们见识过江宁、杭州、苏州、泉州的繁华,看来大都的情形不见也罢。
  见苏圣平若有所思的样子,忽里温问道:“怎么,路公子觉得有何不对?”
  忽里温明显有招揽自己的意思,有这层想法在,自己在元朝的地面上就能更加安全,当然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奇货可居,不然万一他搞“不能为我所用之人就是敌人”那一套,自己就歇菜了。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瞒二皇子,在下还是觉得可以更好。”
  忽里温道:“此话怎讲?”
  苏圣平道:“在下是个商人,只能从商人的角度来看问题。济南是个大城,人口数量足够,南北交通便利,又是驻军重城,按说市面应该比如今更加繁华才是。”
  忽里温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没去过大都、洛阳、西安等城,如果你去过就会知道济南的繁华不仅不输那些地方,甚至超过了它们。”
  苏圣平装着深思的样子,道:“二皇子说的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在下孟浪了。”
  忽里温一愣,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话听着古怪,但细思极有道理,路公子总是能说出这种让人深思的话语。”
  苏圣平微微一笑,道:“二皇子过誉了,在下只是有感而发。”
  忽里温道:“路公子还是没有明说,为何认为济南还可以更加繁华。”
  苏圣平喝了口水,决定不再废话,道:“诚如刚刚所言,在下是以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有了足够的人口,交通便利,又是驻军重城,那么这座城市应该是商贸发达、人流密集的城市,而以在下这几日在济南看到的,觉得济南并没有繁华到和他的地位相当的程度。”
  忽里温问道:“难道路公子是以江宁、杭州、泉州等城和济南做对比?”
  苏圣平微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忽里温撇撇嘴,道:“那路公子以为该如何?”
  苏圣平道:“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从商人的角度上来讲,还是要让广大的底层民众能够吃饱饭,赚到钱之后才敢购买其余货物,才能让城市更加繁华。”
  忽里温眉头一皱,道:“那从做官的角度上来讲,还是要善待普通汉人,对吧?”苏圣平还是微笑不语,既然忽里温想到,那就不用自己多费口舌了。
  忽里温接着说:“路公子还是一心为了你们汉人好。”
  苏圣平面色一紧,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至于贵朝的国策,在下不敢讳言。”
  忽里温摆摆手,示意无所谓,道:“本皇子还是分得清好歹的,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路公子不必如此。”
  苏圣平赶紧拍马屁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皇子胸怀宽广,是治下百姓之福。”
  忽里温哈哈一笑,道:“认识这么多天,这还是路公子第一次拍本皇子马屁。”
  苏圣平只能尴尬的笑笑,前后两辈子了,怎么也学不会别人那种拍马屁的功夫,道:“都是在下肺腑之言,可不是什么拍马屁。”
  忽里温摇摇头,道:“既然路公子这么说,本皇子也不藏着掖着。以公子的才智,只是做生意真是一大损失,本皇子也十分看重公子的才学。”说到这里,见苏圣平要开口,忽里温抬手制止,接着说:“路公子不用急着辩解。本皇子虽是元人,但也知道治理天下你们汉人更来事,而汉人中能够有如路公子这般见识的更是少数。本皇子这些年来也一直很注重提拔任用汉人。如果路公子愿意为我所用,不论是在府上做一幕僚,还是出外做官,本皇子都能全力支持。”说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苏圣平。
  苏圣平在那想着,直接拒绝肯定不行,敷衍了事恐怕也过不了关,看来还是只能拖延些日子,再想办法离开,道:“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二皇子能够不以元汉之分看重在下,已是在下天大的福分。但在下的情况,二皇子有所不知,一来在下喜爱经商,不喜官场;二来在下乃是家中独子,家中尚有父母。如若出外任官,父母一辈子在南方生活,接过来恐怕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不接过来在下又不能放心。正如刚刚在下所说,士为知己者死,路平这一次是为了考察商路才北上。刚才所言,济南等地还能够更加繁华,其实这对于我们经商的来说是好事,意味着还有很多经商的机会。日后在下将会常驻北地,往来南北之间,二皇子能否同意在下充当一个编外的幕僚,既能经商,如若有事还可以为二皇子出谋划策?”
  忽里温听了苏圣平瞎编的话,倒是觉得情真意切,反倒觉得他说的在理。他也相信,能够有二皇子府上这么一个身份,路平在北地经商将会更加便利。商人多了,还能让市面更加繁华,说不定日后还能够打破王家商铺在北地的垄断地位。而且还能为自己所用,甚至可以充当自己在南边的耳目。这么一来,倒是一举多得。哈哈哈大笑几声,道:“如此大善。能得路公子相助,本皇子十分高兴,今晚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