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贾母的屋里燃着名贵的檀香,各式时令果品摆得琳琅满目,而以贾母为首的贾家女眷们均盛装而冠,珠光宝气。
  只见贾母穿着一品诰命的朝服,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神奕奕地坐在主位上,而北静王妃则一身彩绣辉煌,坐在贾母的对面,王夫人、刑夫人陪坐两侧,王熙凤则站在贾母身边,三春、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些小辈则分坐在四周。
  嗯,大脸宝由于有贾母的疼爱,再加上年龄也不大,差几个月不满十岁,所以仍然享有在内帏厮混的特权。
  北静王妃十分年轻,年龄跟王熙凤差不多,身后有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侍候着,言谈举止倒是大方得体。
  且说北静王妃先是透露了王子腾将要升任九边总制的消息,众人闻言都十分高兴,尤其是王夫人和王熙凤,脸上尽是光辉,因为王子腾这一升,作为王家的外嫁女,她们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贾宝玉这货从来不心这些,不管王子腾升官还是降职,只要不影响他的安逸生活就行,他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每日跟姐姐妹妹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嬉戏。
  且说北静王妃和贾母的等人闲卿了一会,目光忽然落在贾宝玉的脖子上,笑问道:“宝哥儿项上戴的莫非就是通灵宝玉?一直只是听说,未能亲见,今日趁此机会倒是要好好一观了。”
  贾宝玉闻言,立即殷勤地将那块通灵宝玉摘下来,双手逞了上去,一边笑言:“只是一块普通的玉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
  北静王妃身后的一名老嬷嬷立即用托盘把通灵宝玉接了,这才逞到前者面前。
  北静王妃拾起通灵宝玉仔细端详,但见玉质晶莹剔透,莹润光滑,不由赞道:“好一块良材美玉,咦,这上面还有字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果真神奇!”
  北静王妃说完目光炙炙地看了贾宝一眼,只觉眼前的少年更加丰神俊逸了,嘿,这大概就是光环加持下的心理暗示吧。
  一个婴儿衔玉而生,本身就十分神异,难免让人觉得贾宝玉的来历非凡,将来成就必然无可限量,高看贾宝玉一头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否则贾母也不会把贾宝玉宠爱得如珠如宝。
  北静王妃仔细欣赏了一会通灵宝玉,这才还给了贾宝玉,而且还赠了他一串沉香木做的名贵手串。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都十分欢喜,北静王妃微笑道:“听说宝哥儿不仅诗才了得,而且画也画得很好,正好下个月就是咱们府里那位老祖宗的寿辰,不如让宝哥儿给她老人家画一幅像,也好沾一沾这通灵宝玉仙寿恒昌的福气。”
  贾母呵呵笑道:“宝玉他不成器,歪诗倒是会作几首,但作画却是不曾会,王妃娘娘是打哪儿听来的?”
  北静王妃讶然道:“宝哥儿不会作画?我见王爷书房里有几幅画画得挺好的,据说正是出自你们府里某位哥儿之手,难道不是宝哥儿画的?”
  林黛玉和三春都不约而同地心中一动,因为她们都知道贾环曾经把素描画拿到市面上出售,莫非北静王妃看到的画正是环儿画的?
  贾宝玉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而王熙凤和王夫人都心中一紧,显然也想到了贾环。
  北静王妃倒是会察颜观色,见到三春等人神色有异,便笑问道:“不会是你们几个丫头中的一个画的吧?”
  贾探春笑问道:“敢问王爷那些画是从何处得来的?”
  北静王妃道:“听王爷所讲,前段时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画法,据说是传自西洋的素描,王爷便托人重金收购了几幅,据那中人所讲,出售这些画的人是一名姓贾的小公子,年龄倒是跟宝哥儿差不多,所以一直以为就是宝哥儿呢。”
  贾探春和林黛玉一听便知道卖画那人便是贾环无疑了,早就听说环儿曾经把一幅画卖出十两银子,敢情竟是卖给了北静王?
  贾探春心中暗喜,她正为贾环目前的处境发愁呢,这时或许可能趁机替他破局,便笑道:“听王妃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的确是我们贾家的人,不过却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
  王熙凤和王夫人的心都微微一沉,均恨不得立即把贾探春的嘴儿给堵上,可是北静王妃在场,她们也不敢造次。
  北静王妃好奇地笑道:“探丫头就别打哑迷了,快告诉我吧。”
  贾探春笑道:“自然就是环儿了,除了他没人会画那样的画,他还给我和林姐姐画过画像。”
  北静王妃奇道:“可是政老爷膝下的环哥儿?”
  贾探春点头道:“正是我的胞弟贾环。”
  北静王妃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唤来一见?”
  贾母虽然恼贾环当日“撩拨”得贾宝玉摔玉,但此时北静王妃提出要见贾环,她自然不便阻拦,便吩道:“琥珀,去请环哥儿来吧,贵人要见他,可别失了礼数。”
  琥珀只得闷闷不乐地去请贾环了,她有种预感,贾环这次要咸鱼翻身了。
  且说琥珀到了贾环的住处,找到平儿问道:“环三爷可在家,老太太让他去一趟。”
  平儿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琥珀,老太太突然叫三爷,到底为了何事?”
  之前贾母已经明言不见贾环,现在突然又使人来叫,所以平儿担心又出了什么祸事。
  琥珀以往跟平儿的关系倒是不错,不忍她担惊受怕,便略略将缘由说了一遍。
  平儿不禁喜上眉梢,脱口道:“太好了,三爷此番遇到贵人了。”
  琥珀不由酸道:“瞧你这蹄子的高兴劲儿,还没开脸呢,倒把自己当成环三爷的屋里人了。”
  平儿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要不是贵人还在等着,我非撕烂你这蹄子嘴。”说完便急匆匆地进屋通知贾环。
  贾环得闻竟是北静王妃要见自己,不由既惊且喜,这也许自己重获自由的好机会,于是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琥珀眼见贾环从屋里行出来,目光极为复杂,此时的贾环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形挺拔,神清目明,举手投足自有一股从容文雅的气质。
  此时此刻,琥珀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贾环跟以前那个贾环有着差天共地的区别。
  “有劳琥珀姑娘了。”贾环走到琥珀面前客气地道,后者尴尬地嗯了一声,转身在前面领路,之前她没给贾环好脸色,如今贾环表现得越大度,她便越感难堪。
  贾环跟着琥珀进了贾母屋中,顿觉无数道目光望来,不由暗暗感叹世事莫测,半个多月以前,贾母放话以后不再见自己,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自己又堂堂正正地踏足这里,真想大吼一句: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环儿拜见老太太。”贾环趋前跪倒行礼,目不斜视。
  贾母此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这个庶孙真不让人省心啊,压着他吧,又觉得可惜,不压着吧,又怕他跟宝玉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看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妥善处置才行。
  “起来吧,且去叩见王妃娘娘!”贾母吩咐道。
  贾环只得又转身向北靖王妃行礼,后者笑吟吟地道:“环哥儿快起来吧,地上凉呢。”
  贾环顺势谢恩站了起来,北靖王妃细细打量了贾环一番,禁不住赞道:“好一位俊秀的小哥儿,一看就是个读书种子,政老爷和太太好福气啊,竟得一双麒麟儿。”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谦虚道:“王妃谬赞了,宝玉和环儿当不得如此称赞啊。”
  林黛玉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贾环,这二人站在一起皆丰神俊逸,一时竟难分轩轾。
  “太太过谦了。”北靖王妃笑道,又问贾环道:“听说环哥儿会作画?”
  贾环点了点头道:“略懂,但画得不好。”
  北靖王妃笑言:“那宝墨轩李掌柜手中的素描画可是出自环哥儿之手?”
  贾环心中一动,难怪那李掌柜甘愿花大价钱买自己的画,敢情背后的大主顾竟是北静王,点了点头道:“王妃如何得知?”
  北靖王妃笑道:“看来王爷弄错了,那些画原来是环哥儿画的,并非宝哥儿,小小年龄便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王爷对环哥儿的画可是赞口不绝呢。”
  贾母闻言不由微微动容,问道:“环哥儿的画儿真画得哪么好?”
  北靖王妃讶然道:“老太太竟然不知?环哥儿的画早就传到皇上那了,皇上还说此画已颇具火候,不像出自小童之手呢。”
  王熙凤和王夫人顿时变了面色,贾环也有点目瞪口呆,自己统共才卖出去十幅画,竟然“上达天听”了?
  贾母听闻贾环的画竟然惊动了皇上,顿时有点坐不住,连忙问怎么回事。
  北靖王妃笑道:“我也不太清楚环哥儿的画是如何传到皇上手中的,而王爷正因在皇上那儿看过那些素描画,这才出重金向宝墨轩的李掌柜订购。”
  贾环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小胖子徐渭的模样,当时他就怀疑这小子是皇族了,若真是如此,只怕那些画极有可能是通过小胖子传到当今乾盛帝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