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三春都既惊且喜,同时替贾环感到高兴,没想到环儿的画竟然惊动了圣驾,还得了皇上的赞誉,有了这一层,环儿估计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了。
  这时,只听北靖王妃又微笑道:“刚才听探春丫头说,环哥儿替她和林丫头都画过像,反正如今也是闲着无事,要不环哥儿也替本妃画一幅吧。”
  贾探春暗喜,连使眼色催促贾环答应,这可是讨得贵人欢心的大好机会啊,对环弟将来的前程也大有裨益。
  贾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目前他也需要借助这位贵人给自己摆脱困境,所以谦虚道:“能给王妃娘娘画像,此乃环儿的荣幸也,就怕画得不好,倒惹王妃不快。”
  北靖王妃见贾环彬彬有礼,而且谈吐得体,心中更加喜欢,笑道:“连皇上都称赞环哥儿的画功颇具火候,可见环哥儿画得不差,若真画得不好,估计也是本妃长得不好看。”
  众人不由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不过王熙凤的笑容明显有些牵强。
  贾环道:“既然如此,容环儿先去取作画的工具,请王妃娘娘稍等。”
  贾母道:“派个人去取来便是,环哥儿不必来回跑,坐着歇一会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品出了贾母对贾环的态度转变了,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贾环刚坐下不久,前面便派人来通传道:“老爷让宝哥儿去一趟荣嬉堂,北静王爷想见一见宝哥儿。”
  王夫人闻言喜形于色,贾母也是十分欢喜,笑道:“宝玉,你老子叫你,快去吧,不要失了礼数。”
  贾宝玉正因被贾环抢了风头,心中极不自在,此时得闻北静爷指明要见自己,立即又振奋起来,还特意跟林黛玉打了招呼,这才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且说贾宝玉离开不久,平儿便把贾环平时作画的工具送到了,贾环立起画架,铺上画纸便准备开画。
  北静王妃见到贾环用削尖的炭笔作画,不由啧啧称奇,问道:“环哥儿,一幅画像大概要画多久?”
  贾环道:“如果王妃娘娘想快的话,半个时辰足矣,只是画得没那么精细。”
  北静王妃只是想先试试贾环的水平,如果真的可以,这才请他给家中下个月过寿的老太太画像,闻言笑道:“竟可如此神速,那时间上应该足够了。”
  贾环当下便运笔如飞,沙沙地画起来,林黛玉和三春围了上来观看,最后连贾母都忍不住离开了座位,凑上前看贾环作画。
  果然一个小时不到,贾环便画完了,一众丫环婆子七嘴八舌地道:“画得可真像。”
  北静王妃接过贾环逞上来的画纸,只见一名长相端庄秀美的女子跃然纸上,一眼就能认出正是自己。
  北靖王妃身后的两名老嬷嬷笑道:“画得的确很像,竟跟真人差不多,就是色泽太过单调了些,显不出王妃娘娘这一身的气派来。”
  北静王妃微笑道:“要不然为何会叫素描,半个时辰不到能画成这样,足见环哥儿的画功着实不俗。”
  贾环谦虚道:“王妃娘娘谬赞了,若觉得色泽太过单调,环儿还能给画像着色,只是时间要久一些。”
  北静王妃正要说话,前面又有人来通传道:“老爷让环哥儿到荣嬉堂一趟。”
  北静王妃心中一动,笑道:“看来是王爷要见环哥儿了,快去吧,画像的事再说。”
  贾环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贾母是喜忧掺半,王夫人面色沉凝,王熙凤则如霜打茄子,她本来还想加力把贾环彻底压服的,岂料这关键时刻,环老三竟然遇到了贵人,而且他作的画还受到了当今天子的肯定,这狗屎运也走得太离谱了吧。
  在场最高兴的自然要数平儿和贾探春了,林黛玉、迎春和惜春等也面露喜色,显然也在替贾环感到高兴。
  且说贾环来到荣嬉堂前,顿觉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迎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抬头便见一块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原来竟是大晋开国皇帝的亲笔手书。
  荣禧堂内正中摆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面立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而案后的墙壁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台皿。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啧啧,这份气派啊,难怪贾赦会意难平的,他才是荣国府的嫡长子,而且勋爵也是他继承的,偏偏当家的却是弟弟贾政,只有贾政才有资格在荣国府中路的荣嬉堂接见贵客。如此一来,倒显得贾赦这个爵位继承人有名无实了,因为荣嬉堂的主人是贾政,而不是他贾赦。
  且说贾环站在荣嬉堂前,并没有贸然进入,不过堂内的情景却是一目了然,但见贾政和一名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蟒袍的年轻男子对面而坐,贾赦则陪坐在年轻男子的下手,而贾宝玉则侍立在贾政身侧,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老爷,环三爷来了,在堂外候着。”长随李十儿禀报道。
  贾政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贾环举步进了荣禧堂,先向贾政和贾赦见礼,又跟贾宝玉打了招呼,后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表情明显有点不自然。
  “孽障,还不叩见北静王爷?”贾政一如既往地喝斥道。
  贾环只得转向北静王行礼,只是还没拜倒,便被北静王水溶双手扶住了,笑呵呵地道:“环哥儿不必多礼,你今年几岁了?”
  贾环生得眉清目秀,举止从容有度,更难得的是那份淡淡的书卷气,所以北静王一见便心生喜欢,因为他也是酷爱读书之人,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但也有一定的水平,是有名的“酸王”,嗯,红楼梦原着中,负责抄家贾府的锦衣卫头目赵全,背地里就是这么称呼北静王的。
  贾环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王爷,我比宝二哥小两岁,今年八岁了。”
  北静王含首微笑道:“嗯,八岁便能吟出‘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如此佳句,实属难得,堪比七步成诗曹子建也!”
  贾环暗汗,忙道:“王爷谬赞了,贾环安敢与曹七步相提并论。”
  贾政亦连忙道:“王爷过誉了,仔细捧杀了这孽障。”
  北静王哈哈一笑道:“世翁过谦了才是,环哥儿,本王让世翁把你请来,原是有个疑问想证实一下。”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王爷请讲,环儿定知无不言。”
  北静王从旁边的几案上拾起一幅卷轴递过来,笑道:“这幅《咏柳图》本王原以为是宝哥儿画的,不曾想竟然不是,刚才听宝哥儿说,有可能是环哥儿你画的,不知是也不是?”
  贾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后者略为尴尬地点了点头,他那日在贾环屋里摔玉,倒不是要故意害贾环,十岁未到的他也没有这种心机,只不过是想通过摔玉来发泄情绪,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已,就好比小屁孩子得不到喜欢的玩具便撒泼打滚一般。
  其实贾宝玉的本性并不是坏,只不过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罢了,所以画不是他画的,他也不会无耻到冒名顶替。
  贾环徐徐将卷轴打开,发现正是自己画的那幅《咏柳图》,当初以二十两的价格卖给了宝墨轩的李掌柜,敢情李掌柜一转手又卖给了北静王。
  “这幅《咏柳图》的确是环儿画的,不知为何会在王爷手里。”贾环明知故问道。
  北静王哈哈笑道:“自然是重金求购的,环哥儿以什么价格卖给宝墨轩的李掌柜,想必也心中有数吧。”
  贾政又斥道:“你这孽障,竟学人家卖文鬻画,真掉钱眼里去了,待会再收拾伱也不迟。”
  北静王摆手道:“世翁莫生气,卖文鬻画大有人在,想当初本朝太祖未发迹之前也曾在街头代写书信,凭本事赚钱并不丢人,更何况琴棋书画乃文人四友,书画卖出去了,也是扬名的途径之一,还望世翁以后不要阻止环哥儿的画作在外面流传才是。”
  相比于迂腐的贾政,北静王明显要开明多了!
  贾政尴尬地轻咳一声道:“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贾政虽然心中不太认同,但北静王把本朝太祖都搬出来举例了,他哪里还敢辩驳?
  北静王又笑道:“非小王在世翁面前唐突,以二位令郎之才,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雏凤清于老凤声”,此句出自唐朝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诗,意思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差不多,北静王显然是在夸赞贾环和贾宝玉,主要是夸赞贾环。
  贾政闻言窃喜,嘴上还是谦虚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王爷余恩,果如所言,亦荫生辈之幸矣。”
  北静王微微一笑道:“对了,宝哥儿和环哥儿现在读什么书?可请了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