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高高地坐在那里,两手放在扶手上,神色冷情地俯视着人,觉得挺好笑的。
  曾经这些杀手杀赫连祁全家,如今给她当牛做马,报应不爽啊。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她和赫连祁的身份,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楚灵、乌潮崖、玉弦还有江箬瑄、带着司徒骁的温语柔,也都跟着回来了,唯独“顾轻舟”找借口暂时在外面,实则是变回了贺祁,利用武林盟主的身份立规矩,下达命令、部署一些事务。
  这次容嫣回来,东方忱让她住进了他的宫殿里,他则在床榻旁的地上打地铺。
  不过他体内残留的蛊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比容嫣的状况还糟糕,夜里咳嗽着,就会吐出血来,有次还“砰”栽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容嫣叫来奴仆照顾东方忱,她去药房里给东方忱配解蛊毒的药,趁东方忱昏迷无法判断各类药材时,她让奴仆喂东方忱喝完,然后再处理掉药渣。
  东方忱昏昏沉沉了三四天,等人清醒过来时,容嫣估计蛊毒清除得差不多了,正好把药材换成治疗内伤的。
  东方忱没有辨认,特别信任容嫣,一丝怀疑都没有。
  他靠坐在床榻上,苍白着脸,唇是结痂冒着血珠子的,端着容嫣递来的药汤,慢慢喝下去。
  “我将天星阁里几个最出众、武功最高强的杀手召了回来,这几日他们正在研习传功之法,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自身毕生所学都传给你了,到时你或许连摄政王都能打败。”东方忱之前就知道贺祁就是摄政王,现在是赫连祁当上了武林盟主。
  容嫣坐在床榻前的凳子上,取了蜜饯给东方忱含着,闻言蹙起眉,“他们怎么会愿意将功力都传给我……”
  “好甜。”东方忱打断容嫣。
  从小到大他都被所谓的师父喂毒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吃蜜饯。
  东方忱双目泛红,满眼痴恋地凝视着容嫣,可他只对容嫣这样,另一面是是冷血残忍杀人如麻的天星阁阁主,“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毕竟他们失去了功力,就能保住自己的妻儿母亲等所有亲人。”
  容嫣听懂了,东方忱把那几个杀手全家的命都掌控在了手里。
  举头三尺有神明,容嫣不同情这些杀手,他们做了那么多灭人全族、丧尽天良之事,凭什么他们自己能阖家欢乐幸福美满呢?
  “峥鸣……”东方忱喊着容嫣,嗓音沙哑又性感蛊惑,俯身慢慢凑过去。
  这期间他合上凤眸,一点点向容嫣那看起来就很柔软诱人的唇瓣,压过去。
  “阁主。”容嫣不动声色地推开东方忱,盯着他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迟疑着开口,“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我认出来你的母亲就是祁惠帝宫里的兰昭仪,但她当年明明被祁惠帝赐死了,还有她当年生出狸猫,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赫连菲死后,就没人带走范蕙兰了。
  东方忱还是把范蕙兰囚禁在了地宫里,却因为有容嫣陪着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去看范蕙兰,也没让温语柔把孩子抱去给范蕙兰当玩具玩。
  他不求范蕙兰的母爱了,范蕙兰对于他来说已经无关痛痒,可有可无了。
  东方忱靠坐回床榻,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没了阁主的妖孽和凌厉,也不是司徒景行的风姿。
  他墨色的长发散落下来,整个人是瘦削又病弱的,脸上没有血色,说话都没多大的力气,倦怠疲惫,哑声道:“其实我母亲是来自天星阁的杀手,她在民间的第二重身份是贤妃的宫女,被祁惠帝宠幸了。”
  贤妃最受祁惠帝宠爱,但多年来一直没有怀上龙子。
  后来贤妃用了各种偏方,好不容易怀上了,她又用了不少方法鉴别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她没有鉴别出来,要万无一失,让自己怀的必须是皇子,于是她安排了一个后路,那就是盯上了当时也怀孕的兰昭仪。
  她比兰昭仪的月份大,在她临盆那天,她安排人给兰昭仪催产。
  兰昭仪生了皇子,而她生了女儿。
  贤妃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赫连菲和兰昭仪的儿子赫连墨换了,为了灭口,她弄了一只狸猫。
  祁惠帝因此要处死兰昭仪。
  但兰昭仪毕竟是天星阁的杀手,她联系到了天星阁的阁主,死遁了,人却疯癫了。
  “也就是说先帝其实是范蕙兰的儿子,而上任盟主的夫人赫连菲才是贤妃的女儿。”这个宫廷秘辛完全出乎容嫣的猜测。
  她诧异地看着东方忱,“如此说来,你和赫连墨才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赫连菲不是你的姐姐。”
  东房忱整个人很颓废,刚醒了没一会儿,又想睡,不太在意地应,“是啊。”
  在这时,副阁主(赫连祁)戴着面具,匆忙走进去禀报,“阁主,出事了,地宫里的这些奴仆们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你武功尽失后,他们突然间就反了,你的母亲,被杀了。”
  “你说什么?”东方忱猛地睁开眼,这时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像是在厮杀,但被副阁主带的人拦在了外面。
  东方忱掀开被褥,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要出去。
  虽然他不会再纵容着范蕙兰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被杀了,他愤怒又痛心不已,红着眼就往外冲。
  赫连祁看着东方忱那张满是痛色苍白如纸的脸,站在那里没有动,显得很无情的样子,“阁主,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为范蕙兰报仇,她更不值得你给她收尸,因为临死前她清醒的那一瞬告诉我,你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前任阁主和范蕙兰其实是兄妹,天星阁早就想背叛大祁皇室了,直到祁惠帝要杀范蕙兰时,天星阁脱离了大祁皇室,在江湖上自立门户。范蕙兰疯癫后,前任阁主为了哄她开心,就把你捡了回来,一方面你是范蕙兰的玩具,一方面你还是前任阁主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
  这些自然是赫连祁调查出来的,如他所料,东方忱震惊不已。
  在这样的打击下,他人站不稳,身形晃动着,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他抬手按住胸口,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黑血再次吐了出来。
  他从小到大都在求范蕙兰的爱,哄着范蕙兰,为了范蕙兰,他做了那么多,想满足范蕙兰的心愿。
  结果却告诉他,他根本不是范蕙兰的儿子,他是被自己所谓的父亲从外面捡回来的杂种。
  难怪啊,难怪前任阁主对他非打即骂,不管他是一个孩子,每次在他犯错或是练武没达到标准时,前任阁主都往死里惩罚他。
  难怪范蕙兰一点都不爱他,能无数次狠下心用刀子捅他,在她小时候被罚时,冷漠地看着,从来不为他求情,不护着他。
  也难怪他所谓的师父,把他当成小白鼠,一次又一次在他身上试毒,丝毫不担心会弄死他这个阁主的儿子。
  原来这一切,地宫里没有人爱他,是因为他根本不是阁主和范蕙兰的儿子,他是被从外面捡回来的杂种,玩具,杀人工具。
  天星阁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那时候没有人对他恭敬,人人都辱他,踩他,欺负他。
  他就像一个小丑,笑话,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东方忱狠狠闭了闭眼,眸底一片潮湿。
  “阁主你冷静一些。”赫连祁上前扶住东方忱。
  东方忱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容嫣“刷”抽了剑,疾步往外走。
  他惊得甩开赫连祁,要去拽住容嫣,却因为体力不支而单膝跪在了地上,“回来。”
  东方忱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咽了一口血,强撑着制止容嫣,“你现在没了武功,我说过了,他们不是真的奴仆,你这样弱的,出去后不到一分钟就会死无全尸。”
  “你不用担心,虽然我现在成了废人,但我天星阁外面还有那么多高手。”东方忱朦胧的视线里,容嫣停了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是以往的不屑和自大,“这些奴才成不了气候。”
  赫连祁这次把东方忱扶到椅子上坐着,点头道:“阁主放心,我和右护法会控制住此次暴乱,只是,强者为王,我对阁主你忠心耿耿,但其他那么多人就不一定了,想必阁主武功尽失一事,早就在我们天星阁的全部杀手中传开了,地宫里的这些奴才好控制,就怕到时候外面的那些杀手们聚集而来,要诛杀我们,抢阁主的位置坐。”
  东方忱靠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眸,手里握着的是那个手把件。
  但很快想到自己的可笑,他又悲又怒地笑了一声,松开手,那手把件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阁主,我不要武功了。”容嫣心里颤了一下,目光从碎裂的貔貅上收回,一手放在东方忱的椅子扶手上,嗓音沙哑道。
  “不如让那几个高手把功力传给你,你恢复过来了,就没人敢造反了。”
  东方忱摇头,紧闭的双眸里噙着满满的泪,压着没让流出来,薄唇勾着一抹悲凉的笑,“这个天星阁阁主,我不做了。”
  他本来就觉得没意思。
  在容峥鸣出现之前,他整天抑郁颓废。
  前几天他走火入魔时抬掌自杀,或许那就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活了。
  他现在不想要其他的,他只想要容峥鸣,想让容峥鸣陪着自己。
  只要容峥鸣陪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容峥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彩了,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容峥鸣。
  “你阿姐不是想收复天星阁吗?”东方忱转头看着站在身侧的容嫣,面上的怒痛消散,是柔情和深爱,到达了极致,目光都显得偏执和疯狂了,让人招架不住,不小心就会溺死在他那深海一样的情意中。
  容嫣躲闪着。
  “我便将这天星阁的阁主之位让给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留在我身边。”东方忱抬手握住容嫣的胳膊,墨黑的泪眼莹润,用得是乞求的语气,“好不好?”
  容嫣挣脱着,却被东方忱握得更紧。
  她便放弃了,紧抿着唇,没有答应。
  “你说话!”东方忱喉咙里卡着一口血,那抬高的声音似嘶哑的吼声,察觉到容嫣的僵硬,他竭力放柔了语调,带上哽咽了哀求,“容峥鸣,我喜欢你,我用整个天星阁换你陪在我身边,还不够吗?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我不想强迫你,伤害你……”
  他的话无疑是在说,容嫣若是不愿意永远地留在地宫里陪着他,那么他有的是手段强迫容嫣,囚禁了容嫣。
  最终,容嫣点了点头。
  东方忱猛然松了一口气,满目温柔,“只要你陪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要为你外甥守江山,要杀了摄政王,我帮你,我让天星阁的杀手去杀赫连祁,我天星阁做你阿姐的走狗,从此以你阿姐唯命是从……”
  宫殿外的厮杀停了下来,东方忱吩咐赫连祁,“我会传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天星阁的杀手,现在你带峥鸣过去,让那几个人传功给峥鸣,然后和右护法等人准备新任阁主的继任典礼,还有……”
  最后一件事,东方忱让容嫣出去了。
  赫连祁面具后的脸色沉冷到极致,只听东方忱对他道:“你按照男女成亲的礼仪,布置一场婚礼,在峥鸣当上阁主后,正好天星阁的所有人都在,本阁要和峥鸣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