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太阳渐渐西下,大殿中的人茶一盏接一盏的进了肚,一直等待的人却依旧不见踪影。
  太和殿中一片寂静,在场出席接待使臣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交换着眼神,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皇上,他们这是完全没有把大荆放在眼里啊!”一位大臣一脸愤愤道。
  这已经等在这将近三个时辰了,任你有多少耐心也都消耗殆尽了。
  更何况,就这一个狼子野心的附属国,他们能以礼相待就很不错了。
  湛槿初淡定自若的看着折子,闻言看向了下首已经坐了许久的众臣,“无需自恼,他们何曾将这天下诸国放在眼里?”
  “可他们这是,这是在羞辱我们呐!”一个大臣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还是不能平息这满腔怒火。
  柳容檀见湛槿初这样从容淡定,又见宣润和秦睦都在饮茶说话,心中了然。
  这定然已经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看来他也不必跟着瞎担忧了。
  几只小狐狸,话也不明说。
  他暗暗垂下了眼眸,拿起小桌上的芙蓉糕用了一块。
  年纪大了,肠胃不好。这喝了这么久的茶,得吃点垫一垫。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抚溪的使臣姗姗来迟。
  进了大殿中,他们没有向高位上的湛槿初行叩拜大礼,只是将手放在胸前,稍稍弯了腰。
  这一举动,引得在场的大臣越发不满。
  “几位为何不跪?!”一位武将憋不下这口气,开口问道。
  那木扎瞥了一眼那五大三粗的武将,转眼看向了一脸温和的湛槿初。
  “我和王妹是抚溪姬氏一族,姬姓族人只跪巫神,还望大荆皇帝见谅。”那木扎单手放在胸前微微低了低头,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你们......”武将还要接着说话,被旁边的柳容檀拉了一把,朝他摇了摇头。
  湛槿初坐在高位上,面露微笑,扫视了几人一眼,“哦,是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却让人不自觉地起了警惕心,似乎这平常的话语里藏着别样的意味。
  “两位殿下不跪,这后面的其他使臣又为何不跪?”接收到湛槿初眼神的秦睦拔高了声音问道。
  那木扎笑了笑,“他们也是姬氏族人。”
  “既然王子殿下说了姬氏一族只跪巫神,那他们又为何需要跪拜你们呢?”湛槿初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起来。
  那木扎的脸色沉了下来,大荆皇帝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不敬巫神,并且嘲讽他拔高了自己的身份与巫神同起同坐。
  “请陛下慎言!”那木扎冷声回道。
  “哦。朕到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既然你能接受他们跪拜,你父王阿拉图也能,那他们又为何不能拜朕?
  更何况,就算是你的父王见了朕,也得行这个叩拜礼!怎么,你一个王子竟比阿拉图的身份还贵重些?”湛槿初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木扎,不怒自威。
  那木扎心里蓦然慌乱起来,这话要是传到父王耳朵里,该如何猜忌自己。
  “皇帝陛下说得对,陛下是万民之主,理应受礼!迪稚奈见过大荆皇帝陛下。”那木扎还未反驳,迪稚奈便朗声道,紧接着她便跪下行了礼。
  这公主倒是识大体,湛槿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跪地行礼的迪稚奈一眼。
  这公主倒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暴戾,身上反而有着一股平和的气息。
  她身后的使臣见公主都跪下了,也纷纷一起跪下向朝湛槿初行礼叩拜,独留那木扎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十分突兀。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眼神冰冷盯向迪稚奈。这大荆皇帝明显是给他们下马威,自己的妹妹带着使臣就这样跪下去了,真是让他脸上无光。
  这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丢他抚溪姬氏一族的脸吗?
  如若传到抚溪,那些明面上的好哥哥好弟弟们会如何笑话他?!
  好不容易抢到了到大荆行事的好差事,让那些家伙羡慕不已,如今这样,还怎么让他仰着头回去。
  但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境况实属让他只得咽下这口气,他看了一眼依旧笑得温柔的湛槿初,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那木扎缓缓跪了下去,藏在袖里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一个断袖皇帝竟敢让他承受如此屈辱,不就是仗着身后有贺家吗?
  等他们筹划的事情结束之后,他要让这高高在上的大荆皇帝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平身,看座。”湛槿初一直不说话,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下首的那木扎,直到那木扎叩拜完,这才开口吩咐。
  见了礼后,湛槿初也不想与他们多话,例行问候了几句抚溪王的身体状况之后,便有人进来带抚溪使臣团去往乾清宫吊唁永和帝,秦睦也随之前往。
  第二节
  大概是在大殿上受了敲打,这那木扎到了乾清宫时规规矩矩地行了祭拜礼。
  但他周身始终弥漫着一层黑雾,脸色也并不好,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的恼意。
  祭拜完后,使臣团便出了宫。
  国丧期间,京城不得设宴。因此秦睦也只是替各国来使安排了素席到各自居住的别院之中去。
  那木扎一进别院便暴露了心性,他恶狠狠地瞪着迪稚奈,“怎么,看上那大荆皇帝了?
  我的好妹妹,别忘了你此行是为了什么,父王可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迪稚奈看了他一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公主拎得清,倒是你,一来便惹怒了大荆皇帝,这接下来他们对我们的监视可不会少。”
  蠢货,高调些什么,真是生怕别人不知晓他们此行的目的。
  迪稚奈对这同父异母的哥哥实在是厌烦得很。
  “管好你自己吧妹妹,若事情成了,你我将会是姬氏一族的大功臣。而父王会更加器重于我,我将会成为储王!
  若你肯好好配合,我便允诺你的夫婿便会由你自己做主,这一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那木扎盯着迪稚奈的手看,这双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性命,但依然有不少人对迪稚奈趋之若鹜,包括他自己。
  有这样一个得力的人帮他,他离王位便更近一步。
  如若不是他手里有迪稚奈的把柄,她也不会如此乖乖听话奏请父王与他同到大荆。
  迪稚奈闻言呼吸暂缓了一瞬,心中那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肆虐开来。
  她笑了,“当然,我的好哥哥,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迪稚奈想到那人,心中难免酸涩。
  那是她喜欢的人,一位谦谦公子。今日见到湛槿初,她都有些恍惚了。
  她喜欢的人身上也总是有一股能让人感到很温暖的气息。他虽然长相平凡,但他笑起来时却是那么耀眼,而她这身上沾满了鲜血的人,又怎配得到他的喜欢。
  可他就像一抹阳光照在了自己冰冷的心上,让她忍不住陷进去,忍不住将他藏起来。
  但他却被那木扎发现了,并且将其囚禁了起来。她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只能听从那木扎的安排,踏上了这条注定充满危险的路。
  可就在今日,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白日为何一直在京城中四处逛,其实就是正大光明的探路。
  可到了那铺子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心中难免触动。
  那是一个卖布帛丝绸以及胭脂水粉的铺子,店面较旁边的铺子要大上许多。
  还未进门,她便已经被里面的琴声吸引了。
  本不喜欢这些华丽东西的她忍不住在那铺子前驻足,然后怀着好奇走了进去。
  它里面隔了一扇长屏风,后面依稀可见三个女子。
  一位身着白色素裙,一件桃色长衫衬得她肤色娇艳,她抚着琴,那纤纤玉手好似蝴蝶,在琴弦上翻飞。
  旁侧的两位一位在写字,一位在教习。
  大概是写得比之前好了些,教习的那位十分欣慰地笑着,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宁静的光辉。
  要不是她们三人都梳了妇人头髻,她都以为这是三位姑娘家。
  可出来后却不经意间听到外面百姓的谈论,这几位女子,均是自梳。
  她们活的太鲜活生动,脸上的笑容太过明媚耀眼,让她想要像她们这般生活下去。
  可惜,她此生注定活在阴暗之中,难以接触明媚。
  今日身处大殿中,湛槿初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之所以说是个大胆的想法,是因为这一切都充满了危险与未知。
  若是她与大荆联手,向大荆皇帝揭露抚溪的所作所为,等大荆将抚溪收入囊中,那她是否就可以和她喜欢的人无忧无虑的在一起生活了?
  这个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了?迪稚奈不得不反复思考。
  大荆皇室的名声在各国都是出了名的好,如今的皇帝湛槿初与大将军贺南泓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抛开这一层,湛槿初此人的心智计谋都在自己那些自诩聪明的兄弟之上,就算是他的父王也拿不准这人究竟有多少底子没露出来。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贺家,还有那些各个为国冲锋陷阵的好儿郎。
  不仅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大战,就这么多年来,父王悄悄派了多少人探南境的底,但都无功而返。
  但他确实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若是抚溪在他手下,百姓定然不会受到伤害。
  或许,比在姬氏一族手里更好。